虚阁网 > 谈歌 > 山问 | 上页 下页


  后半夜,书记陈洗明才押着车赶到小镇。

  我正出来撒尿,抬头望见那两辆破解放气喘吁吁地开进小镇招待所的大院,陈洗明从车上探出头来喊了我一嗓子:秀才。我应了一声,就忙去喊队长黄超。

  黄超只穿着一条裤衩就从屋里跑出来,朝着刚刚跳下车的陈洗明就骂:操你妈的,我还以为你让人给劫了呢。

  事先约定好的,汽车拉着钻机和行李帐篷先我们到达小镇。可我们到了一个多星期,汽车也没到,我们只好住了一个多星期的招待所。百十号人的队伍光住宿费就花了两千多块。这次出队是费用大包干,节约部分提成发奖,多用了二千多块钱的住宿费,今年队上的奖金就少好几百。黄超已经黑着脸骂了好几天了。

  陈洗明有修养,不理黄超,嘿嘿笑着跟跑出来的队员们握手寒暄。

  司机大魁火了,没等黄超骂完,便火火爆爆地吼开了:扯鸡巴蛋,你以为我们一路上享福来着?当了一路的孙子,还让人罚了一屁股款。大魁是局里有名的野匪。他力气大,火气也大。经常跟人打架。久了就无人敢惹他。他是当兵复员后来地质局开车的。据说他本来能提干的,因为跟人打架,把政委儿子的门牙打下来两颗,提干便告吹了。大魁最近气不顺,他老婆刘小月那个破厂子效益不行,工人都放了假。刘小月就在家里泡着,已经两个月不发工资了。大魁跟局里的头头求情,想把刘小月调进来,头头们都说暂时不行,现在超编,解决不了。要等等看。其实就是等等也不行的意思了。大魁就说让小月进局里先干干临时工,局里也没同意。所以大魁就窝了一肚子火,总跟人干架。但他从不跟陈洗明干架。人们就说陈洗明会来事,嘻嘻哈哈地就把大魁这个顺毛驴给摆弄熟了。

  我问大魁:罚了多少?

  陈洗明在一旁苦笑:一共有两千多块吧。算上请那些王八蛋们吃饭,还不止这个数呢。

  什么什么?两千多。你们可真阔绰啊。黄超气得声调都变了。

  除了戴黑箍的不罚你,是戴箍的就罚。我们开出A县,就从地边走出一个老农,手挥铁锨喊停车,我们还以为要捎脚呢。车一停下,我还没说话,老家伙从腰里掏出一个黄袖章,就套上胳膊了。就罚款。说是要交给他们村上的压路费。我刚刚说要骂他几句,地边就跑来十几个小伙子,要打架的样子。好说歹说,给了老家伙二百块钱,才算放行。当时气得我直想从老家伙身上压过去算球了。现在这世道真操蛋了。司机小张恨恨地说。

  黄超还要骂,我推他一把:算了算了,大半夜的,你非把狼喊来?

  陈洗明不看黄超,嘿嘿笑着对大魁和小张说:队长还没睡醒呢,走,咱们喝酒去。

  好多队员都起来了,跑到院子里。化验员陈小娟问我:秀才,队长骂什么呢?

  黄超听到,横了陈小娟一眼:回去回去!

  我往屋里赶大家:都回去睡觉。谁要是有精神,就留在院子里看车。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回屋了。杨小兵边走边唱:

  傻老婆偏偏等呆汉,

  黄队长等了八天半,

  今年的任务要完蛋,

  年底的奖金是胡扯蛋……

  杨小兵唱的是眼下时兴的摇滚唱法,嗓音沙哑,跟崔健似的。人们一阵大笑,黄超也笑了。

  杨小兵是前几年分到局里的中专生,爱说爱唱,业余创作了十几首歌曲,有两首还在省里得了奖。他憋足了劲想往局工会调,搞文艺宣传。本来都说通了,一个老干事退休,让杨小兵去接班。偏偏来了个转业干部,市委组织部点名要这人去局工会,就把杨小兵给挤了。杨小兵气得要吐血。发誓不再去什么狗屁工会了。就联系往棉纺厂调。棉纺厂是个大单位,有一个专业工人艺术团。现在听说正在研究,杨小兵猴急着等听信呢。这次出队就不想来,硬是让黄超给轰来了。

  黄超笑着骂:杨小兵,小心我撕你的嘴。

  大家笑着散了。院里只留下我和黄超。

  黄超打了个哈欠,推我一把:你去睡吧,天亮还早呢。

  我说:你去睡吧,我熬夜熬惯了。今儿的夜班我值了。

  黄超苦笑:算啦,你那身体,这两年在机关都呆散架了。走吧走吧,你要真睡不着,就去跟陈洗明聊聊。听听那小子又带来了什么小道消息。

  我是来黄超这个队上参加劳动的。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