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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风越刮越硬,眼瞅着就到年底了。

  厂里今年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各车间都重新承包了,可也没见承包出个模样来。有几个车间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厂里欠别人的钱,不给,别人欠厂里的钱,也不还。这几天来厂里催账的已经十几拨儿了。厂里撒出去要账的也有好几拨儿,可是眼下一个子儿还没要回来呢。工人们都没心思干活,这些日子厂里打架的、偷东西的出了好几起了。保卫科长老朱眼睛熬得像个猴屁股。

  刘厂长去到宾馆开订货会,本来让周书记也去,可是周书记不去,周书记说见着那帮家伙就心烦。于是,周书记就留在厂里管着干活。今天下午一上班,周书记就接到刘厂长的电话。说是客户们可能要到厂里来转转看看,让周书记布置一下全厂打扫卫生,弄得体面一点。

  周书记就找赵副厂长、林副厂长和田副书记来开会,说了这事。赵副厂长说他马上就得到市里开会,听传达关于现代企业制度的文件。林副厂长说他要到宾馆去见见几家客户,有些质量问题要当面谈谈。田副书记坐立不安地说他得到学校去一趟,他那宝贝儿子又让老师给轰回家来了,说是为搞对象的事。赵副厂长笑道:这不错嘛,省得日后你给他费心了。田副书记骂道:现在这叫什么事啊,高中的学生就敢搞对象。操蛋不操蛋啊。我今天非得打断小王八蛋的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无产阶级专政。就骂骂叽叽地走了。

  周书记心里挺别扭的。这几个副手都跟老刘闹不来,拧成一股劲跟老刘叫阵,老刘也不跟他们谈谈。老刘是想干两年就走的,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啊。

  周书记叹了口气,就出了办公室。

  周书记指挥着全厂打扫卫生。于是,各车间除了不能停下来的工序,都停下来了。擦玻璃的,洗车床的,扫地的,全厂一片乌烟瘴气地乱。周书记先是到各车间看过,又到机关各科室检查,扯着嗓子满楼道乱吼乱喊。办公室的秘书小邢一个劲儿嘟囔:周书记找不到对象跟大伙撒气呢。周书记的爱人死了好几年,总想找个续补的,可总也找不到可心的。不是他不愿意,就是人家看不上他。

  周书记路过组织部的时候,想起了方瑜。他知道方瑜最近血压低,不想让她擦玻璃,想让她跟自己到下面转转看看。推推方瑜的门,方瑜不在。周书记就怏怏地下了楼,看到宣传部的小刘正在厂门口换宣传栏,花花绿绿弄得挺热闹。小刘跟周书记关系好,小刘经常陪着周书记打麻将。周书记爱人死了之后,就好上了打麻将。先是玩贴纸条,戴帽子,玩着玩着就觉得不过瘾,于是就玩挂彩的。也不多,每次也就是三块两块的。以玩为主,以赢为辅。只要有小刘在场,周书记准赢,小刘总给周书记点炮。去年厂宣传部长刚刚退休,部长的职务暂时空缺,人们就传说小刘瞄上了部长的位置。

  小刘就笑:周书记,您怎么没去宾馆啊?

  周书记说:我嫌乱,不去。那帮王八蛋,没什么好东西。就看小刘布置的宣传栏,这期宣传栏是表扬这个月厂里的生产标兵的。都是彩色照片,照得挺好,是宣传科大高照的。大高照相有两下子,大高是省摄影协会会员,挺牛的,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把协会的会徽别在胸前,神气得很。大高不买别人的账,只跟刘厂长好,有人说刘厂长家里挂着刘厂长爱人的彩色照片比活人还大,就是大高照的。周书记很不喜欢大高这个人,总在会上讲大高除了会照相,别的什么都不行,宣传部应该是多面手。可是刘厂长总是笑嘻嘻地说:不要求全责备嘛。书记见到这些照片,就说:小刘啊,你该学学照相啊。宣传工作多会一样是一样嘛。

  小刘苦笑:我学什么学,部里就一台照相机,大高看得比看他老婆都紧,恨不得天天搂在怀里睡觉,不许别人染指。

  周书记皱眉道:这个人。

  办公楼的一个窗子打开了,办公室秘书小邢探出头来喊:周书记,刘厂长的电话。

  周书记听到喊声,就回过头来,答应一声,跑着去接电话。

  电话是宾馆刘厂长打来的。刘厂长声音慌慌地说:周书记,你去交通队一趟,小孙跟人家撞车了。

  周书记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你说什么,撞车了?怎么撞的?人怎么样了?

  刘厂长急着说:估计人问题不大,小孙在会上喝了点儿酒,去给客户送东西时出的事。你去看看吧,现在小孙给扣在了交通队。你的一个战友不是在交通队嘛,你赶快去找找吧。我现在脱不开身。

  周书记放下电话就跟小邢说:给我派个车,我去交通队。

  小邢为难地说:小车没有了,都在会上呢。

  周书记急道:别管什么车了。让汽车队赶快弄一辆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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