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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有种!"奶奶称赞一句:"捆了!"

  我父亲和五伯掏出绳子捆豹子,豹子挣不脱。

  奶奶对孙满银说:"你若信得过我,跟我走。"

  孙满银父女跟着我奶奶走,奶奶把山豹带到孙家集的崖上,

  对山豹说:"你作了孽,自寻死,有什么话,只管留下。"

  山豹软了腿,跪在奶奶脚下:"婶婶,饶了小侄。"

  四伯对奶奶说:"二娘,还是把豹子押回山,让俺爹发落的

  好。"

  奶奶冷笑:"你是说俺当不得家?"她朝五伯和我父亲一挥

  手:"送豹子上路。"

  五伯和我父亲便把豹子按倒,勒死在崖上,让奶奶验过,尸

  首抛下崖。

  孙满银父女给奶奶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回到望龙山,四伯抢先把这事对爷爷说了。爷爷火冒三丈骂奶奶:"你这个臭娘们儿,怎能这么干!"

  奶奶也火了:"当家的,你带人到哪儿胡干都可以,兔子不吃窝边草,别在眼皮子底下伤天害理让人骂。"说罢,气呼呼地走开了。

  爷爷干瞪眼,无可奈何,喊来五伯问:"豹子的尸首呢?"

  五伯说:"娘说,豹子作了孽,只能喂野狗,丢在孙家集崖下了。"

  爷爷叹口气:"找回来.弄口棺材埋了。"

  这段故事,是父亲讲给我的,自然没有编造和传奇的成份。父亲敬重我奶奶,我听出他极力把我奶奶讲成知书达礼,大家风范的形象。这或许是父亲不愿对后辈人道破奶奶妓女出身的苦衷吧。

  父亲告诉我,奶奶有一个侍女,是从林山县人市上花两块大洋买来的,叫叶儿,是个孤儿。叶儿跟着舅舅过活,舅舅也苦得很,便把她卖了。叶儿九岁上山,一直在山上呆了九年,跟着我奶奶。奶奶很喜欢她。望龙山被王寿山出卖那天,叶儿正巧下山给奶奶买东西,躲开了那场灾难。后来叶儿嫁到了石门村,嫁的那人nl喜财,比叶儿小两岁。后来喜财当八路军走了,便没回来,一直到解放后,县民政局给叶儿送来一个烈士证,才知道喜财已经牺牲了。喜财给叶儿留下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老大解放后在县里念高中,后来叉上了大学。老二在家当农民。这两个孩子都极出息。老二前些年搞运输,后来又买汽车,成了林山县有名的阔人,石门村近年新盖了一座关帝庙,就是他出钱给村里修的。老大现在成了科学家,是搞运载火箭的,很出名,但我想他不会比弟弟挣钱多。据报上讲,有关部门曾给搞运载火箭的参加人员记功,一等功奖励l00元,二等功60元,三等功30元,即使老大获一等功,他也只能拿l00元。

  叶儿现在还活着。我去年曾到石门庄找过她,想请她回忆一下我奶奶的事。她不在家,去北京她大儿子家了。听说她的身体很硬实,我想明年再去找她。

  此是插话。打住。

  父亲回忆说,那天爷爷一直铁青着脸,他听坂田叽里咕噜讲完了,又听翻译讲了坂田的意思,许久,爷爷才缓缓地开口说话:"坂田,你派几个懂中国活的上山来跟我谈谈,要姓李的投降,总要说出个道道来。"

  说罢,爷爷对杨怀义、章兆铭挥挥手:"回去!"低头钻进轿子。

  坂田让俞家春带着三个手下和一个晶本人随爷爷上山。

  坂田的队伍就在山下的梁家寨扎下,等候爷爷的消息。

  父亲回忆说,俞家春胖胖的,穿一身黑色的绸缎裤褂,满脸堆笑地跟着我爷爷上山来了。

  爷爷来到断角岭的聚义厅,头也不回,手一挥:"绑了!"

  丁泉水和四伯几个人扑过去,一边骂一边用绳子捆了俞家春五个人。

  俞家春尖着嗓子吼:"啸天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别坏了规矩。"

  爷爷嘿嘿冷笑:"屁话,你算哪一国?今天把你们赚来,就是要宰了你们,先替我老婆孩子抵命。可惜,没赚来王寿山那个王八蛋。"

  俞家春大骂:"李啸天,你是小人一个。"

  爷爷阴笑:"小人?我姓李的就是土匪。你们给小鬼子当狗腿,就是汉奸。拉出去!"

  俞家春五个人,被绑在聚义厅外的几棵树上。丁泉水、杨怀义几个早已经等得心焦气躁,操刀在手,满脸杀气地奔过来。

  那个日本人大叫大嚷,被四伯捅了几刀子放丁,血,没气了。俞家春和他带来的三个汉奸,是被丁泉水、杨怀义等人一刀一刀割死的。爷爷有话,不能让这几个家伙痛快地死。父亲回忆说,这四个人开始杀猪似的叫,后来便昏过去.爷爷让人用冷水泼醒了他们,再割,直到生生割死为止。

  杀了这几个人,爷爷便和章兆铭、杨怀义和丁泉水几个人布置工事,准备和坂田死拼。爷爷一脸杀气,拎着枪,在山上转来转去,不时破口大骂,气急败坏地像个煞神。

  父亲回忆说,爷爷气急败坏是因为姚士俊生变了。坂田的队伍开到断角岭时,去跟姚士俊联系的白义彰回来了,他是逃回来的。随他去的几个人都被姚士俊扣了。白义彰是借口七厕所拉屎翻墙逃出来了的,肩膀上挨了一枪,没伤着骨头,可弄得身上全是血。白义彰上山就骂:"猪狗不如的东西。"骂完,就仰天长叹:"易涨易落山泉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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