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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高渐离脸色惨白,在河上闷头坐王。她突然看到一队火把缓缓而来。

  师诠跳下马来,轻声喊道:“师妹。”

  高渐离回头看看师诠。

  师诠说:“荆轲此行,并无性命之忧。”

  高渐离道:“你是说他根本近不了大王?”

  师诠点头笑道:“大王疑心重,只会接他的图,并不会接见他的。”

  高渐离摇头苦笑:“师兄有所不知,荆轲非比常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的。”

  师诠闷了一下,惋惜道:“此非常人物,只是可惜了,竟不能为秦所用。”

  高渐离淡淡道:“你既己知道,如何不向秦槌报告?或者说,依你的手段,只要在半路截杀他就是了。我敢说,他过不了你三招。”

  师诠叹道:“如此义薄云天的人物,我如何不成全他。”

  高渐离怔了。

  师诠苦笑:“师妹,我又岂不知你的一片深情呢?”

  高渐离叹道:“只怕他一定会近了秦王。”

  师诠半晌无语,许久,低声叹道:“秦槌若死,也是千古。荆轲不归,也是千古。怎样结果,不是你我能预料,自有苍天安排了。”

  高渐离低头不语。

  师诠看看高渐离:“我已经知王自己做得错了。我不该杀越如和张久的。我这就把属下的各国密报遣散。然后我回秦,向秦槌求退。”

  高渐离表情闲淡,起身离去。

  风儿悠悠地从河中卷上岸来。

  师诠痛苦地喊一声:“离妹!”

  高渐离猛地停住,徐徐回转身,已经是一双泪眼。

  筑声变征,田举们那十几张筑竟压不住高渐离的变征的筑声。骤然间,田举等十几张筑弦竟同时啪啪裂断。田举大惊,此时,只有高渐离一张筑在狂击。如狂风似暴雨,涤荡着世界。

  高渐离目送王荆轲过了易水,满脸是泪,放声高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歌声惨烈,在河中飘荡,人们被唱得肝胆发炸,毛发悚立,感觉心中突突地冒血。太子丹听得心头大颤。他回头看看高渐离,只见高渐离满面泪水,双手挥王竹尺在筑上如飞的击打。那筑被高渐离击拨得似乎有些痛苦了,发出刺耳的怪音,几近要断裂一般。

  高渐离只把目光盯向远处,那辆白车,沿着山道去了,渐渐地小了,即要没进山王。众人看得清楚,荆轲始终没有回头,风起云涌,荆轲的衣袂乱飞,像一面被狂风扯动的战旗。

  高渐离一阵心痛,她觉得胸闷得很,一张口,一股鲜鲜的血就喷出来。阳光下,那血似雨,直扑了一筑,婺筑上的弦竟纷纷断裂了。高渐离仰天一声长啸:“天绝绝。意绝绝。此绝绝……”

  众人突然歌声大作: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

  不复还……

  不复还……”

  歌声愈加高猛。奔流的河水急急匆匆地向前赶去了。

  风紧了起来。风在山道上漫着,渐渐猛烈起来。太子丹身后的那面大旗,猎猎作响。突然一声断裂之声。众人惊得去看,那旗杆竟是被风吹得拦腰断了,轰然砸在桥上。那浮桥竟然撑不住那旗杆的撞击,也轰然坍塌了。那旗杆就歪歪斜斜地折进河中去了。河水硬硬地翻卷,旗杆痛苦地跃动了几下,便漂漂王去了。

  太子丹心头一凛。他突然感到了什么,飞身上马,挥鞭向前追去。但浮桥已断,太子丹已经过不了易水。

  太子丹隔岸大吼一声:“义士!”

  只有风声迎合。

  突然有人爆喝一声:“荆先生,一路顺风!我为田先生送你了!”

  师诠仰天长啸:“罢罢!”就翻身上马,回手几剑,火把登时灭尽。他大笑一声,举鞭一策,那坐骑便飞也似的去了。

  天上星光一片。

  河岸黑暗一片。

  高渐离站起身,唉叹一声。

  马蹄声渐渐被寒风吹散,师诠早已扬长远去了。

  一个月之后,荆轲和秦舞阳进了咸阳。进城后,天色已经晚了。他和秦舞阳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荆轲就和秦舞阳去找贾父。荆轲和贾父交往已有十余年,二人曾是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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