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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爷:S城对出租车司机的称呼。

  的爷刘振龙昨天夜里看世界杯睡晚了,早上一睁眼已经7点多了,他忙着爬起来到厨房里冲了把脸。儿子刘蒙早就上学走了,老婆何芳还睡着,嘴里还打着小呼噜。刘振龙一直纳闷,结婚前何芳文文静静的,这几年怎么学会了打呼噜还会骂大街。以前那个何芳哪去了?他总感觉何芳什么时候偷偷让人给换了。何芳最近还当上了球迷,比刘振龙还迷,世界杯场场不拉,嘴里还骂“傻逼”“臭逼”什么的似乎特专业。刘振龙觉得很可笑,何芳知道个屁啊,连越位也看不出来跟着瞎哄。刘振龙忙着冲了一碗方便面,胡乱吃了。何芳这时候醒了,打着哈欠眯着眼说:“昨天那场球踢得太臭了,早知道就不看了。困死了。”刘振龙没说话,抹抹嘴就出门。何芳突然又想起什么:“振龙,你小心点张秘书那个王八蛋啊。”刘振龙愣了一下,笑了:“他能把我生吃了啊?”就打着哈欠下楼了。

  何芳说的是昨天晚上跟张秘书打架的事。张秘书是刘振龙原来厂的秘书,昨天晚上突然来找刘振龙。刘振龙没想到张秘书会来找他,他瞧不起这个人。张秘书是大学毕业分配到厂里的,分在技术科不愿呆,愿调到办公室写材料,写了一年多,就提拔了办公室副主任,跟吴厂长搞得热乎极了。刘振龙觉得这个人特别贱,可人家上了门,面子上还要说得过去。何芳什么事都挂在脸上,看张秘书来了,就躲到里屋看电视。张秘书坐下寒暄了几句,就说:“后天吴厂长的儿子结婚,想出几辆车。你给组织一下怎么样啊?现在市里抓得挺紧,不让动公车。电视台还总偷着录像给曝光,真气人。”刘振龙皱眉问:“给多少钱啊?”张秘书一怔,笑了:“就不提钱了吧。吴厂长也是你的老领导了,你找几个人帮帮忙嘛。完了在海鲜城撮一顿。”就掏出盒大中华扔一支给刘振龙。刘振龙摇头道:“我戒了。不抽了。”把烟扔回给张秘书:“这事还真不好说。现在都得往钱上看,这钱你要不出,就得我出,可我跟吴厂长不来往,我替他出钱肉疼。”张秘书眉头皱起来了:“那就算屁了。振龙,真想不到你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啊。”刘振龙嘿嘿笑了:“张秘书,我真是不能给你面子。吴厂长?他算个什么东西?如果是哪个工友用车,我刘振龙没有二话。我要有二话,我就是个大个的王八。”刘振龙用手比划了一下,他突然瞪起眼睛,近乎咆哮道:“姓吴的不行。你告诉他,刘振龙连杀他的心都有。他天天花天酒地的,弄得厂里几年不好好开支了,还弄得好多工友下岗,他算个什么东西?”张秘书脸上就不是色了,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说这种淡话有什么用。你不就是不肯出车吗,有什么了不起啊?”刘振龙脸就暗下来了:“张秘书,你说话可留点德啊。我可没说我们有什么了不起。”躲在屋里看电视的何芳实在听不下去了,蹿出来指着张秘书嚷道:“快走吧。你这种人也是,人家儿子结婚,关你屁事啊。走人走人。”张秘书站起身冷笑一声:“刘振龙,你不就是个破开车的吗?算个什么啊。”张秘书话音没落,刘振龙的拳头已经砸过去了。张秘书捂着肚叫了一声,就像一口袋土豆重重地扑倒了。何芳一把拉住刘振龙:“振龙,算了算了。”转身对张秘书嚷:“你他妈的快滚蛋。”张秘书爬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着狠话,忙着跑了。刘振龙不解气,骂了半晚上,还差点忘了看足球。

  刘振龙打着哈欠下了楼,发现车窗上有一片腥气的污物。他苦笑着骂了一句。知道又是楼里哪个人喝多了,吐的。刘振龙擦净了车窗,心里闷闷地发动了车。这一阵儿生意挺不好做,城市的出租车已经饱和了,市政府早就不让再办新证了。可听说出租车公司今年还是偷偷摸摸办了一千多个本。还常常有一些不上户口的黑车到处跑。狼多肉少马路上光是跑空车了。前些时候刘振龙总是呼呼地跑到半夜,也就挣个二、三百块钱,乱七八糟的刨了去,最多也就落个百十块钱。这些天他干脆早早收车,回家看球赛。

  拐出家门口的小巷时,刘振龙看到他爸爸刘占山骑着一辆三轮车正往早市上骑呢。老爷子骑得挺急,猫着腰,挺用力的样子。刘振龙叹了口气,放慢了车速。

  刘占山现在牛子的饭馆当采购呢。刘占山退休后到处找活干,老爷子太倔,经常跟人家吵架,所以几个地方都没干长远。老爷子闲不住,后来又找了一家企业给人家看大门值夜。刘振龙也不反对老爷子找点活干,活动活动也好。可别人值夜都睡大觉,老爷子负责,晚上两眼瞪得跟小灯笼似的,拿着个手电乱转悠,熬得太苦。那家企业总表扬他,越表扬刘占山越来劲。刘振龙劝他:“爸,你别干了。这不成了熬鹰了吗?您换换地方,要不就在家养着,我给您钱花。”刘占山眼睛一瞪:“混蛋话。老子不用你们兄弟养活。老子还能干呢,我又不是没上过夜班。”可这一段市里的治安不太好,总有半夜偷东西的,前些日子还有个出租车司机让人给杀了。刘振龙担心老爷子出事,暗中托人让那家企业把老爷子炒了鱿鱼。刘占山挺生气,找那家企业的老板说:“我看门挺负责的,又没丢过东西,怎么好好的不让我干了?”老板笑嘻嘻地说:“您说得都对,可我不用您了。”老爷子没辙了,刘振龙乘机把他介绍到牛子的饭馆来帮工。

  牛子是刘振龙的朋友,过去也是出租车司机,后来出了一次事故把腿给弄折了,就改行开了个饭馆。牛子人缘好,司机们总到他的饭馆吃饭,生意挺红火。刘占山负责早晨帮忙买点菜,活挺轻。老爷子觉得牛经理是照顾他,牛经理就说:“我跟振龙是朋友,让您来我这里我放心。再说这活也得有人干,您不干我也得雇别人干。”刘占山心里还是嘀咕,找刘振龙问:“这活是不是太轻了点,是不是为了照顾我才安排了一个这样的活啊?”刘振龙皱眉:”您心眼多得累不累啊?给您找个活,您看您这套事啊。”刘占山笑骂:“操蛋,还嫌我烦了。”就安下心来在牛子的饭店干了。

  刘振龙姐弟三个。姐姐刘玉华大学毕业出了趟国,回来嫁了一个研究员。两个挺自私,关上门过日子谁也不招惹。每年春节象征性地回来一次,屁股坐不热就走。弟弟刘松林在百货公司当业务员,怕老婆,也不愿跟老爸在一起过。刘振龙不怕老婆,可老婆也不怕他。何芳跟公公闹不来,刘占山只好自己过。想到家里这些窝心事,刘振龙就头皮发麻。

  刘振龙慢慢吞吞跟在爸爸后边,等老爸骑着三轮拐了弯,才把车开过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爸的背影,心里陡然酸了一下,一股挺不是滋味的东西涌上来,眼睛就有点发潮。妈妈死得早,老爸现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前些日子老爸想找一个老伴,跟孩子们商量,刘振龙赞成,可是刘玉华刘松林死活不同意,老爸也就没再坚持。想到这事,刘振龙就恨刘玉华刘松林,又恨老婆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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