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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混淆


  唉,那史倒是爱思爱想,只可惜文不对题。还是回过头来说丁一吧。

  可是,说什么呢?说他的千逢万遇,艳绩频频?说他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然而……但是……不过……这可怎么说呢?艳遇频频不过周而复始,千逢万遇其实千篇一律,最是没的可说。或者找几张“毛片”看看就什么都说完了。

  如今远离丁一,再看那频频艳遇,早已经分辨不清,早已经混为一谈。就好比日子,一天天,一天天,若无风霜雨雪的标明,若无生老病死的提醒,千年一日你可知过到了什么时候吗?“脱”亦如此,一次次肌肤相亲,一次次耳鬓厮磨,自下而上的激励和自上而下的疲惫……若无标新立异的情怀,若无柳暗花明的感

  受,“脱”也会耗尽魅力,或早已蜕变成“裸”了。千人一式,轻描淡写,一条流水线,“脱”其实已然中止,已然不在,一模一样的“裸体之衣”你凭什么记得清谁是谁?

  更何况这年轻的丁一,思蕴尚未深厚,就比如残春将尽盛夏姗姗,那时节花稀叶瘦,绿弱红疏,想象力尤其羽翼未丰。对于性爱,那丁自恃无师自通,一俟亲临我看他也不过纸上谈兵,一点不比他讥笑过的那些导演高明;录像中那些俗套不过被他操持得稍显立体,却仍“不过是皮肤包裹的一块空间,丝毫也不能扩展”。先时,靠其“花拳绣腿”尚可以逞一时之勇,但慢慢地腻从心来,一向的刚猛随之递减,渐呈强弩之末。

  妈的,咋回事?

  废话,事情总能是你这么干的吗?

  怎么干?

  那儿有镜子,自己瞧瞧吧!

  镜子里唯两具纠纠缠缠的赤裸人形,起伏进退,前仰后合,怎么倒有点古怪有点滑稽了呢?像俯卧撑,像仰卧起坐,甚至让人想起排练中的一项杂技……

  丁一之某年某月某日,这感觉悄悄袭来,随即挥之不去。

  我不想理他。尤其是想到夏娃这会儿不知走到了哪儿,我就更不想搭理他。但我还是劝劝他吧。

  喂喂,我好像听人说过,陌生即性感。哪有你这样的呢,熟练得就像一部打孔机,到哪儿都是这一套?那话(儿)呀!那话,你不记得了?

  我KAO,你丫甭捣乱!

  好好,那瞧你的。一部打孔机,一套普通话,我心说你当这是给谁打工吗?那丁不屈不挠。但一次次凹凸吻合唯丁一之花短暂地昂扬,唯荒野里一阵阵兽

  也似的吟鸣,丝毫没有盼念中那节日的消息。

  盛夏方临,该丁疲态毕显,已是江郎才尽。我冷冷地看他,意思是:再能怎样?

  他气喘吁吁地看我:是呀,再能怎样?

  我目含讥诮,四处瞧瞧,意思是:还有什么?他面有疑色,左右望望:是呀,还有什么?

  然而,四壁之间唯那座古旧时钟的“嘀嗒”震响,床榻之上,唯两具虚白的人形寂静无声。

  事实再次印证了“裸体之衣”,印证了“肉体是一条界线,你我是两座牢笼”。

  事实再次告诉我:任何极端的话语,一旦滥用,也便混同于闲话。

  事实再次让我警醒:我与丁一毕竟志趣不同!他沉迷于美形美器,我犹自盼念夏娃的魂踪。

  我的厌倦,甚至是厌恶,致使丁一更加孤军无助。那厮左突右冲唯落个苟延残喘,搜肠刮肚也还是无计可施,渐渐地就连那一个“脱”字也没有了颤抖,没有了惊讶,丧失了敏觉。脱,一旦毫不犹豫,顺理成章——世界不过如此,今日一如昨日,禁地上轻车熟路,怎么连那呼喊都越来越像入夜的更鼓,或不过是开演的铃声?脱,一旦操作纯熟,直奔主题——亲吻就像借口,就像热身,抑或是大菜之前

  的冷盘,怎连那顶峰处的挥洒也仅止于局部的挣扎了?脱,脱,脱……或也波及丁一之处处,但却似已与我无关。我唯无聊地蹲在他的某个角落,随其上下颠簸,有如凭窗听雨,或似隔岸观火。颠簸得厉害了,间或我也会想起往日的飞魂出壳,渴望重历那回肠荡气的遨游……然而然而,往日那只雄健的大鸟啊已然飞得疲惫,飞得单调、机械,飞得麻木不仁……那空冥与浩渺,飘缭与动荡啊,你越是盼着她来吧,快来吧,她却越是云收雨敛,杳无声息……

  丁一还以为这是偶尔的,暂时的,甚至可能是我闹的。你老在一边儿说说说,说什么说!

  好好好,我不说,你来。

  他还来个屁!那丁赌气坐起来,气哼哼地挖苦我,大意是:就他妈你正人君子?就他妈你懂得爱情?夏娃、夏娃地叨叨个没完!漂亮话跟别人说去吧,我还不知道你?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告诉你,我可不是那号伪君子。什么你呀我呀、灵啊肉啊的,甭跟我来这套,这套假道学早臭街了,留长辫子的那帮老丫的都懂!我就烦你们这种虚伪,我要的是真实,真实真实真实!怎么了?我他妈这会儿不过有点累,瞧你丫得意的……

  好好好,那瞧你的。我心说:瞧你小丫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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