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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忘了什么?”他很迷惑。

  “别忘了听故事时要保持头脑的清醒。这是别人的故事,但你要把它当成是我的故事来听。”

  他没说什么,皱着眉头。我又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在心里过一遍,发现说漏了。我连忙补救。

  “你看我在说什么呀?我要说的是这是我的故事,我要把它讲成是别人的故事,但你要把它听成是我的故事。”

  在他点头表示赞同以后,我便开始讲了。这是别人的故事,你爱信不信。我要骗的可不是你,我最够意思的读者。

  去他家以前,完全不能想象他居然有一个那么年轻的妻子。他除了在学院教书,业余时间还研究一些和地名有关的东西。那时我是《地名研究》的编辑。我对地名毫无兴趣。

  他相貌平平,一般中老年知识分子那样。可他妻子比他小二十岁。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去王信义家拿稿子。她告诉我王信义不在家,她是王信义的妻子,叫玉梅。

  她长得挺好看,话不多,很稳当。她看看王信义的台历,然后说,王信义台历上写的是明天,冯编辑来取稿子。没错儿,一定是我这个冯编辑过晕了。

  她请我坐一会儿,她说走了半天路一定累了。她说话的口音带外地胜儿,我一时又说不准是什么地方的。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她把水放到我面前时,轻声说:“真对不起,冯编辑,老王不在家,也没茶。”

  “我喜欢喝白开水。”我这么说的时候,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老王没在和没茶的关系。我总是觉得这话有点别扭。我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她时,我发现我喜欢这个女人,她心里装了许多东西。

  她轻轻微笑一下,平静地说:“他不在家时,茶得锁起来。”

  有几分钟,我们谁也没张口。沉默着。

  那以后我专拣王信义不在家的时候去看玉梅。我们自然谈了很多,玉梅一次也没流泪。我却有些忍不住了。我劝玉梅跟这个老家伙离婚,可玉梅说:“这样也行。凑合过呗。”

  我想不出怎么凑合。玉梅买菜回来必须一分钱一分钱地报账,而王信义给玉梅穿的衣服是他从前老婆不要的,一百年前就已经过时的衣服。后来有一次王信义出门开会,我去春玉梅才多少反应过来一点玉梅说“这样也行”的意思。

  也许行吧。

  玉梅告诉我那个小伙子是她同村的,在城里打工。看上去人蛮好,已经相当城市化,但表情里还留着几分农村人的憨实。

  我没久留,玉梅出来送我。我记得我笑了,我当时想王信义看着茶叶,却不在乎玉梅,也行。我取笑地说:“这样也行。”我学玉梅的口音。

  “你可别取笑我。”她笑了。而后又不笑了。她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没想到的是我后来再也没见到玉梅。我调离那个城市之前想跟玉梅告别时,玉梅却不在。王信义说玉梅回家了,她母亲死了。

  我问王信义为什么不同去,他说没有必要,我想他是心疼车钱。

  当然,再后来的事情,我也是听来的。

  那是一个傍晚,飞机场用几辆大客车把乘客都送回城里了,飞机因故推迟到明天起飞,所有的飞机。

  他就回家了。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他懒得掏钥匙,就用力敲门。他担心妻子看电视声音太大听不见。妻子来开门时,穿着睡觉的衣服。

  他觉得娶个文化不多的妻子就甭指望她忙完家务以后看点书什么的。不过也好,省电。他说飞机明天才能飞,然后他说想洗个澡。妻子说刚才她已经睡着了,睡得早因为头疼,现在想接着睡,怕头再疼。

  他想,睡吧,总睡总比总吃强。

  他脱了衣服,调好热水器,打开厕所门以前,忽然想抽一支烟。又一转念;洗完澡抽烟好处多些。

  他打开厕所门,里面站着一个比他小二十来岁的男人,身强力壮,但穿着衣服。

  他差一点晕过去,主要是被吓了一跳。

  “大叔,您无论如何得帮我一把儿。”那年轻人诚挚地说,就差拉起大叔的手了。

  大叔的心慢慢回到原处,年轻人是在恳求他,不是威逼。

  “大叔,您听我说,是这么回事儿。”年轻人压低声音,好像怕屋里别的什么人听到。

  “说吧。”大叔镇定以后又想抽烟,可年轻人拉住了他的手,他离不开厕所见“大叔,我太年轻了,您一定得帮我。”

  “说说看。”

  “哦,我…俄和您楼上那家女主人有点关系,是那种不正常的关系。可他丈夫提前回来了。我没办法,就从窗口溜到您家了。您得帮我,至少给我一个机会悔过。”

  他笑了。然后点点头,他肯定是同意年轻人的请求的。他打开自家的大门,做了一个颇有幽默意味的手势,年轻人像一溜烟似的跑了,都没说再见谢谢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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