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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我还行,”她试着表达,“我想我好一点儿了。怎么说呢,发生了好多事。”

  “耿林来过我这,他说过一些。”

  “是这样。”刘云小声说了一句。

  “现在多少平静些了?”王教授似乎知道怎样适应刘云此时的心态,并引导往外走。

  “是的,可是我——”

  “说说你的感觉。”

  “我——我觉得挺丢人的。”刘云哭了。

  王教授没有马上说话,刘云哭出声音。

  “我常想起那些事情,”刘云打开了感情的闸口,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事好像总跟着我,我——我不相信,我那样做——我——王教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好像乱了——我——有时候,我真觉得,也许死更好过些。”

  “刘云,没关系的,这一切都不正常,但也正常,它是一个特殊阶段,也许是你必须经历的阶段。你觉得很惭愧,是吗?”

  “是的。”刘云声音低极了。

  “这就说明你已经慢慢走出了这个阶段。”

  “我也很难过。我特别恨我自己。我做了这么多事,去反对耿林和那个女人,这一点也不值得。我太傻了,通过这件事我才看见过去生活的是怎么样的,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为什么晚了呐?”

  “要是我能早一点明白,那个女人出现时我就可以离开,根本不必去跟他们斗。那样我现在会心安理得得多,可以很体面地继续做一个女人。”

  “你现在仍然可以很体面地做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好女人。”

  “我——”刘云怀疑王教授的话只是为了安慰她。

  “我不是为了说好听的,”王教授认真地强调着,“耿林来过了,我觉得你们似乎没有可能再重新走到一起。”

  “对,我也这么想。”

  “所以我不是因为你曾经是耿林妻子才打电话,我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有根据的,不是每个人在做完这些事以后都会感到羞愧的。”

  “刘云,别软下来,往前走。只要往前走什么事都能随着时间慢慢消失。你听我这么说,像干干巴巴的说教,可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挺过来的。再痛苦再绝望我都挺着,心里想的就是一件事,我一定要把这个状态活过去,我要看看十年后生活是什么样子。如果还是老样子,再绝望也来得及。”

  “您说得对。”刘云这么说并不是被王教授的话打动。这之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期望,让这一切都过去,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她知道除了时间她指望不上别的。

  “你好像现在还在心脏外科?”

  “是的。”

  “这好像是新兴的一个分科?”

  “是的。”

  “那你肯定能干点儿什么。”

  “您是指——”

  “就是指除了做手术以外,你肯定能有所成就,如果你现在开始研究。”

  “我——”刘云被王教授的话振奋了一下,但又怀疑自己的能力。

  “这话也许我不该说,不是每个女人都能从婚姻中得到幸福,那么干吗不去工作中学业中找找。要学会听命运给你的暗示。”

  “谢谢您,王教授,我懂了,我也很想试试,反正我现在不用做饭,不用干那么多家务,我有很多时间啊。”刘云被王教授劝慰得十分高兴,如同内心的暗处被注入了明亮。

  “试试吧,刘云,几年后听你的佳音。”

  “王教授,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和师母,我——”

  “别这么说,当老师当久了,爱说教。”

  “如果人人都能像您这样说教,痛苦就被缩短了。”

  “常来看我们,刘云,再见。”

  刘云放下电话,突然想起自己的书架。她从前有过的为数不少的专业书现在肯定落满了灰尘。刘云感到窒息,没人逼迫她这样生活,现在她才看见在她过去十几年生活中还有另一条道路。如果她选择了那条路,今天可能就不至于有被剥光的感觉。

  洛阳手术后的第五天开始发高烧。刘云和侯博的诊断是术后心内膜炎。在血培养结果出来之前,刘云已经给他用了大量的抗生素,期望能尽快退烧。但是,期望只是期望,第二天高烧持续,出现心衰和新的心脏杂音。侯博第一次沮丧地跟刘云坦白,他认为没办法了。

  “再做一次手术,换个新瓣。”刘云说。

  “费用太大了,我怕洛阳承担不了。”侯博说。

  刘云没有说话。

  “即使他学校能解决一部分……”

  “费用我出。”

  现在轮到侯博沉默了。他从刘云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份不寻常的认真。他想,这也许不仅仅关涉着洛阳,也关涉着刘云自己。

  “我想再试试。”刘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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