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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小红,”这时母亲开口了,“我和你爸关于这件事说了很多次,刘云肯定不是一个坏女人。她做那事情的确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事,但她是被另一种恶激发了。”

  “你是说,我和耿林相爱是恶事?”娄红急了站了起来。

  “坐下。”娄父按着女儿的肩膀要她坐下来,平静下来。“你妈妈的意思是说,你和耿林的感情对刘云来说是一种灾难。”

  “难道她没相爱过吗?为什么她不能理解别人?”娄红又生气了。

  “小红,这么伟大的人不多,尤其是女人,别人抢了她的丈夫,她还能理解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如果你是刘云,也不会理解的。”娄父说。

  “有的人也许就能。”娄红嘟哝着。

  “那肯定是那个女人不爱她丈夫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姿态。”娄母插嘴说。

  “你和耿林之间的感情对你们两个来说,是美好的事,但对刘云来说就是恶事。这种恶把刘云身体里的另一种恶引出来,让她失控做下那些事,就不奇怪了。”

  “你刚才还说她不是坏人呐。”娄红有些赌气地说。

  “她和你和我们一样不是坏人,但好人身上也有恶的一面,它是不是释放出来,就看你在生活中经历的是什么。”

  娄红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厌倦了这场越来越抽象的谈话。娄红的父母也交换了下眼色,好像在互相询问,他们这时候跟女儿谈这个是不是为时过早。

  “她现在能在电话里关心你的伤势,就说明她也许醒悟了。”娄红的父亲索性说下去了,大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你将心比心地想想,娄红,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丈夫突然要跟别的女人跑了,她的生活可能一下就塌下去了,她肯定要有所反应。在我看来,她能首先这样对你也是她的幸运,不是每个女人做过坏事之后都能醒悟的。我甚至觉得刘云有点了不起,她肯定已经开始反省自己了。”

  “小红,”娄母坐到女儿身边,“事情现在发展到这一步,再好没有了。你的感情伤害了那个女人,她反过来也伤害你了。现在她主动要求和好,你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给她什么机会?”娄红警觉起来。

  “让她重新得到自己的丈夫,让她把这个看成是她醒悟过后,老天给她的一个礼物。”娄母说。

  “我现在明白了,你们原来是这个意思。”娄红生气地说,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娄父说,“你也看到了,事情出现之后,我们一直给你时间,让你真正从心里搞懂,你该怎么做。我和你妈妈也对你说过,我们作为老人能提醒你的是,别光考虑感情,也考虑一下良心。如果你的决定让你的良心不安,以后也会影响到感情的。”

  “我们以后再谈吧。”娄红突然甩给父母一句话,离开了他们。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梳妆镜前,看着自己脸上结痂的疤痕,心又乱了。

  她又烦躁地想到了耿林。

  第三十三章

  哽咽,如果从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那儿发出来,也许是再也无法保持自尊时一种必须表达的痛苦。

  刘云最先离开了烧烤店,她说头有些疼,她走后,大家一时想不起更合适的话题,便沉默了一阵,最后侯博士说,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他的话引得护士小周眼睛一亮,猛拍大腿说:

  “不愧是博士,说话就是让人爱听。”她这时又把目光转向大家,“我看谁都不用为别人担心,如果刘云有困难,我们往上冲就是了,都是一个战壕的,没说的。”

  大家为候博士和小周的话喊好,于是吃饭的气氛彻底转变——开始进入第二个阶段——喝透。

  刘云回到家里,电话响了几次,她都没接。她希望钻进这样一个空间,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理睬她。但是电话再一次响起时,她还是接了,她担心病房有什么急事。

  来电话的是吴刚,而刘云马上就听出,吴刚喝了不少酒。

  “我一个人在‘身后’,你过来好吗?”他说。

  “可我不会喝酒。”刘云并不想过去。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我喝醉了。”

  “你没喝醉吗?”刘云反问。

  “我是喝酒了,但没醉,我从来不喝醉。”吴刚尽量把话说得清楚,“今天晚上你们科好像聚会,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到这儿吴刚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说话语气,他是个有意志力的人。

  吴刚的话触到了刘云的隐痛,她决定去见吴刚:

  “你那儿什么时候关门?”刘云很外行地问。

  “已经关门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在这儿,你过来吧。”吴刚说得很直接。

  刘云走进酒吧时,被里面的改变惊呆了。所有的桌椅都被挪到了墙边,地中央留出一大块空地儿,上面放了一张小桌和两把空着的椅子,仿佛在呼喊人们坐到上面去。

  “怎么这样儿了?”刘云问站在她身后的吴刚。

  “不是故意的,下午几个朋友在这儿跳舞来着。”

  刘云没有发现吴刚说的是假话,因为他不会跳舞,所以也觉不到空出来的地方一点不适合跳舞。

  “这么多酒。”刘云坐下,看着桌子上的几个洋酒瓶。

  “不用全喝了。”吴刚说。

  “我不喝酒!”刘云又强调了一次。

  “那我给你调一杯饮料。”吴刚拿过刘云的杯子,从桌下拿出一个凉水瓶,给刘云斟满,刘云尝了一口,说:

  “好喝!”

  “那就多喝点儿。”吴刚继续喝着自己的杯中物。

  “你请我来就是为了喝饮料吗?”刘云有些开玩笑地说。

  “最近又看到耿林了吗?”吴刚看见刘云安稳地坐到了自己的面前,心里很满意。他觉得今天提早关门,等刘云来很值得。因为听说刘云做过的某些事情,吴刚曾一度觉得刘云很疏远。尽管他一如既往地愿意帮助她,内心还是无法躲开自己对刘云某些做法的反感。曾经有一度地认定自己对刘云的感情与陈大明对刘云的好感如出一辙,也仅仅是同事关系而已。但那个早晨,当他看见刘云站在耿林一手制造的“废墟”上的那种无助、自责、慌乱时,内心深处被他埋藏得很深的一种东西蠕动了。他感到说不出的心疼。当时他就有带她离开那里的力量。但他克制了自己,他知道面对他的不是一个像娄红那样能够冲动起来的姑娘,而是一个正在经历巨大痛苦的女人。那以后,他没有去找刘云,即使他知道刘云此时更需要他的帮助,或者说是别人的帮助。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情变化。今天他休班,整个一个下午都泡在酒吧里,总是在想刘云,他要求自己不想也不行。他甚至觉得自己可笑了,耿林把自己的家砸了,这件事好像把他拽了进去,让他再也不能回避刘云。所以,傍晚他临时决定让酒吧关门。

  “你怎么了?好像走神了。”刘云问。

  吴刚窘迫地笑笑。

  “我没有见到耿林。”刘云说。

  “你说什么?”吴刚光顾想自己的事,忘了刚才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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