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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七章

  脸朝大丫安详睡着的大牛,像睡在自己家里的孩子。熟睡中,埋藏的单纯堆在他的脸上,仿佛失去了对这世界的主张。从他的脸上大丫看到了他五岁时的样子:听话的神态预示着所有麻烦将集中在他长大之后,由他独自担当。

  午后强烈的光线透过窗帘在他的皮肤上抹了一层光泽,引得大丫忍不住抚摸。跟大牛在一起大丫体会到的是一种尖厉,穿透一切,容不得半点虚伪的彻底。她被这感觉控制着,像受虐者被刀子割开皮肤,同时存在的是疼痛和快乐。

  但是,一旦大牛不在她视野时,她就无视内心的感受,故意把他们的关系想得轻率,不停提醒自己是情场老兵。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这一切,更不知道她能被推到哪一步。这也是她不愿和丁欣羊多谈大牛的原因,她甚至希望所有的朋友都把大牛看成她有过的男友中的一个,或迟或早会变成过去时。换男朋友比跟一个人厮守容易,多次感情打击失望之后,她觉得自己不会再爱什么人,生活因此平静下来。从她第一次把大牛带回家,这平静的状态动摇了。

  大牛拉开她浴室门之后的情形,在她脑海里闪过多次。她沉迷大牛带给她的不同而强烈的感觉;另一方面她害怕。

  他们互相看对方,光着身子的大牛没像其他男人那样带着自信或者窘迫去接近同样赤裸的大丫。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丫,目光中没有温柔也没有好奇,仿佛面对的身体他早已熟悉。大丫渐渐地失去自信,几乎要垮下来。当她看见他的呼吸变化和肆无忌惮的勃起时,有了得救的感觉。

  大牛依旧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大丫。

  “你疯了?”大丫尽量保持常态。

  大牛没有任何反应。

  “我想,最好还是你离开。我们互相理解错了。”大丫努力使自己不走进那个约定。

  “你吻我。”他命令着。

  “为什么?”

  “吻我。”口气更坚决。

  “然后你就离开?”

  “吻我。”

  “你搞错了,还是痛快走吧。”激情冷却了。大丫恢复了从容。她经过大牛,去拿自己挂在门上的浴袍,心里骂自己倒霉,碰上个精神病。

  大牛突然夹住她的双肩,继续要求——“吻我。”

  大丫盯盯看着他的脸。他一动不动。她忽然从他发狠的脸上看到了孤独和挣扎。那是一张纯真也认真的脸,却过早出现绝望的影子。他的年轻不仅没帮他反而打扰他,他因此受苦。大丫变硬的心软了下来,一种难以言传的牵连让她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她想象一个象征的吻,这她很容易做到,她亲吻过太多的嘴唇。

  但这个比初吻来迟了二十年的亲吻,把她拉进一个约定中。

  他柔软的唇,承受着大丫的亲吻。当她想收回自己时,感到比这亲吻更美妙的吸引。她寻找着吮吸着,好久无法离开。在他们吻了好久之后,开始拥抱:充满敌意,轻慢,忽然转入怜爱,充满渴望……

  那一天亲吻开始了一切之后,他们没再交谈,也没有做爱。两个人疯魔一样纠缠着对方的身体,亲吻爱抚,再爱抚再亲吻,直到皮肤有了痛的感觉。在这过程中他们忘记了自己,仿佛已经了解对方几十年,仿佛自己已经迷失在对方的身体中,便抓住另外的身体,寻找自己。

  大丫不敢想这就是爱。

  第八章

  朱大者约丁欣羊去朋友家看了一部安东尼奥尼的电影:《流浪者》。这位朋友家的视听室十几个平米,效果一点不比电影院差。看电影时,丁欣羊不停地流泪,好在她和朱大者坐在后面。电影演完开灯以后,丁欣羊看着前面开始互相交谈的男女们,低声请求朱大者带她离开。他点头站起来让丁欣羊先走,自己去跟朋友打个招呼。

  “你这家伙不是谈恋爱了吧?”他的朋友打趣说,“马上还放另一个呐。”

  “我消化功能不好,看一个正好,我们再联系。”朱大者边说边往外走。他的朋友对着他的背影说,这回努点儿力,别又弄得没结没果的。

  他们一同走上大街,像散步的情人。丁欣羊问朱大者是不是因为她过早离开生气了。他摇头说能理解,电影的确很动人。

  “我喜欢彻底的爱情。一个人只爱另一个,不可替代的。”

  “所以那个男的死了。因为他再找到的都是女人,不是爱人了。”

  “你这么说,我又想哭了。当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不由地喊自己妻子的名字时,我心都碎了。可他妻子却跟别人好了。你说,我怎么碰不到这样的男人呐?”她傻乎乎地问。

  “因为你不是个彻底的人。”

  “电影里的那个妻子是吗?”

  “是。所以她才能那么坚决地离开自己的丈夫。”丁欣羊停住脚步,惊诧地看着身边的朱大者,仿佛刚刚认识这个男人。

  “我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对,好像也说中了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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