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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泪光闪闪之下两人对视一眼,白骨精突然说:“娘,我们十六年没有流泪了。”

  老太太:“儿,何止是十六年没有流泪,十六年下来,我发现女儿也没有过月经。”

  白骨精感慨地点头:“为了千里寻儿真是不容易——我们耐够了干渴。”

  老太太:“我年轻的时候,找一个丈夫也不用泪洒长城。”

  这时白骨精指着“木头国”三个大字说:“娘,我们要记住,这木头不是那木头。”

  老太太颔首:“孤身明白,木头在心而不在身,只有我们也变成木头,才能混迹在木头之中。”

  老太太又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像木头国里一样的木头和木偶,脚步一颠一颠身子一晃一晃向前走如向后退脖子转半天才能转过圈来开始进城。城门口的卫兵对她并没有多加盘问,只是身子一颠一颠地问:“老人家从何而来?”

  木头老太太答:“从没爹没娘的地方来。”

  木头卫兵心领神会,颔首让老太太通过。木头老太太进得城来,发现满城贴的都是标语:

  小心灯火

  小心走水

  不准装疯

  不准卖傻

  不准装聋

  不准作哑

  木头风光无限好

  小木头要围绕在大木头周围

  木头老太太看到标语一阵惊喜,困难地转动着脖子说:“从这标语的口气,我就知道我儿藏身其中,从这标语的字缝里,我已经闻到我儿老冯也就是红孩儿的气息。”

  白骨精也突然发现什么:“闻到这城中的空气,我也突然有些回归——似乎多年之前我曾到这里来过和在这里生活过——真是花是故乡好,月是故乡明啊。”

  接着她们发现城中一排排都是店铺,熙熙攘攘的木头人,都南来北往在城中和店铺前穿梭。虽然脚步一颠一颠,脖子在困难地转动,但他们都在投入和卖力地行走和买货卖货。有卖木头罐的,有卖木头锅的,有卖木头碗的,有卖木头铲的,有卖木头锨的,有卖木头叉的,有卖木头犁的,有卖木头耙的,有卖木头椅的,有卖木头桌的,有卖木头鞋的,有卖木头衣的,有卖木头饭的,有卖木头酒的——有卖木头白酒的,有卖木头红酒的,有卖木头清酒的,有卖木头黄酒的,有卖木头菜的——有卖木头白菜的,有卖木头芹菜的,有卖木头菜花的,有卖木头西葫芦的,有卖木头水果的——有卖木头梨的,有卖木头苹果的,有卖木头草莓的,有卖木头西瓜的,有卖木头枝的,有卖木头花的,有卖木头药的,有卖木头糖的——有卖木头砂糖的,有卖木头白糖的,有卖木头口香糖的,有卖木头泡泡糖的,有卖木头茶的——有卖木头红茶的,有卖木头绿茶的,有卖木头菊花茶的,有卖木头花茶的,有卖木头烟的——有卖木头水烟的,有卖木头旱烟的,有卖木头纸烟的,有卖木头雪茄的,有卖木头狗的,有卖木头马的,有卖木头牛的,有卖木头骡的,有卖木头鸡的,有卖木头鸭的,有卖木头猫的,有卖木头耗子的,有卖木头笔的,有卖木头墨的,有卖木头纸的,有卖木头书的,有卖木头杂志的,有卖木头报纸的,有卖木头章的,有卖木头印的,有卖木头篮球的,有卖木头性器的,有卖木头房的,有卖木头田的,有卖木头冰箱的,有卖木头电视的,有卖木头空调的,有卖木头烤箱的,有卖木头电脑的,有卖木头电话的,有卖木头呼机的,有卖木头手机的,有卖木头磁带的,有卖木头光盘的,有卖木头录音机的,有卖木头录像机的,有卖木头汽车的,有卖木头飞机的,有卖木头火箭的,有卖木头卫星的,有卖木头大炮的,有卖木头导弹的,有卖木头佛的,有卖木头基督的,有卖木头物质的,有卖木头精神的,有卖木头风的,有卖木头雨的,有卖木头山的,有卖木头河的——说来说去市场上什么卖的都有,就是没有卖木头人的——怎么就不卖木头官、木头民、木头总统和首相、木头知识分子和木头民工呢?一方面他们还不该卖吗?另一方面——怎么就不同时卖木头女主持人、木头老杜和老蒋、木头老马和老郭、木头小白和老杨、木头小石和木头老侯、木头孟姜女、木头按摩女最后是那个木头老冯或红孩儿呢?看到木头市场和店铺前人来人往和熙熙攘攘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有些兴奋也忘了替木头国惭愧,但是看到木头市场和店铺只卖物不卖人两人又有些着急。别的人不出卖老太太和白骨精还能容忍,如果我儿和我婿老冯或红孩儿也在木头市场上等待出售,我不一进城就见到俺儿或俺婿虽然他在市场上被卖多日不见他就被卖到了人市上我也痛心疾首抱着被卖的孩儿和夫君我也痛哭失声但是我毕竟一进城就见到了俺儿或丈夫接着就可以交钱买人把他重新带回五十街西里或更加远离五十街西里共同获得新生去过我们的幸福生活谁知进得城来只见物不见人只见别人不见亲人我历经跋涉和苦难四十八年过去终于闻到了俺儿或俺婿的气息俺儿或俺婿近在咫尺但就是不能谋面你个灰孙子躲到哪里去了知道娘和媳妇到来还在跟娘和媳妇玩什么过家家和捉迷藏呢?——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墙上的标语不是在提倡不能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吗?你和你们——木头国和木头城——为什么背道而驰在与自己的提倡作对与自己反对的东西同流合污呢?是在提倡之上又来一个装疯卖傻吗?在装聋作哑之上又来了一个装聋作哑吗?木头也在做秀吗?这也是一场滑稽剧吗?——想到这里木头老太太和木头白骨精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又一个五十街西里吗?如果是这样,老太太的四十八年和白骨精的十六年的艰苦寻找和艰难跋涉就等于原地未动。老太太到底是糊涂年老,一时冲动就要坐到地上痛哭失声——手拍着土就要痛诉四十八年自己的委屈和辛酸,一不提防要从木头还原成本人,但到底白骨精年少有知——也是害怕自己的千里寻夫和寻木顷刻间化为泡影,这时从另一个方面劝老太太:“娘,还是不要先还原。”

  “娘,还是先保持木头的本色和原形。”

  “娘,千里寻子(其实是寻夫)半九百,还是不要因为一时不解和困惑就忘记我们的根本目的。”

  “娘,也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去思考问题,也许木头国不是在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本色和本相。”

  “娘,也许这不是另一个五十街西里,而是老冯和红孩儿把五十街西里复制和推广到了木头国呢?——看似是五十街西里,其实不是五十街西里,看似原地未动,其实大相径庭,看似也疯也傻,也聋也哑,但这疯这傻和这聋这哑已和五十街西里大为不同——也许我们是在用过去和五十街西里的目光来看现在和木头国——过去我们不是提倡寻找五十街西里疯傻的病因以利于推广吗?也许你儿已经找到这病因把这里当作一个开发区和试验田也说不定!看似靠近五十街西里,其实更加远离五十街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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