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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嗖──

  嗖──

  嗖──

  嗖──

  嗖──

  嗖──

  嗖──

  嗖嗖──

  …………

  这才是真正的问候呢。对故乡,对世界,对小刘儿及我们自己,对过去、现在和未来,对我们的现实和我们的梦,对我们从同性关系到合体关系的各个阶段,对一切。黑人士兵们个个兴奋。立即,在曾经是我们故乡的黑乎乎──黑夜──的地面上,在我们的乡村社会,在我们从冷兵器时代到现代化的大都市里,随着导弹的先后打击次第燃起了冲天的火焰;导弹的爆炸声中,高大的建筑物轰然倒塌(包括所有的阳台和美容院),人们都赤身裸体地从家里逃出来四处奔跑(小刘儿,你现在对你的赤身裸体就没有孤独感和尴尬感了吧?)──立即又被另一批导弹炸得血肉横飞。当然这种惨像都是从地面角度和个人逃跑角度看到的,但是当我们从高空的飞机上往下看时,这却是风景优美和场面壮观的一幅油画呢。我们看到刚刚还是漆黑一团的大都市,现在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在中士的精心策划下,爆炸的气浪和火焰,已经给我们组成和连成了──燃烧和连接得多么准确啊──一排告别故乡的文字。冲天而起的火焰文字分别是:

  by──by

  和

  再见!

  ……

  从技术枝节上来说──后来证明,当时我们还是太大意了。看着是小刘儿上了我们的当,其实我们在更大的圈套中还是上了小刘儿的当。我们的场面非常壮观,我们的营救千古流传,我们损失了那么多黑人弟兄和霸王战斗机──除了最后告别的场面可以说一说之外,在其它方面在整个行动上还是上了别人的当──于是最后壮观的场面也成了无皮之毛地马上就降了级、掉了价和打了折扣。因为当我们心怀激动带着这么一个壮观的场面回到地球另一端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的拯救行动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偏差:我们救回来的那个赤身裸体的人,我们救出的心、破鞋、雨伞和拐杖,并不是我们要救的小刘儿呢。一切全都搞错了。我们不是明明白白把小刘儿从床上拖起来了吗?毯子里裹着的不明明白白是小刘儿吗?但是当我们到了国会和法庭的听证会上,当我们按着惯例对这个赤身裸体的人进行姓名、年龄和性别咨询和调查的时候,那个赤身裸体的人明明白白地说:

  “我不是小刘儿。”

  舆论马上大哗──这就证明我们整个拯救行动彻底失败了。包括最后壮观的告别场面。这就等于说我们千辛万苦以千把人的生命和上百架战斗机的损失为代价救回来的东西,并不是我们的心,并不是我们的鞋、伞和拐杖。到头来我们还是一群摆脱不了命运历史又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的空心人。再进行一次拯救行动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因为地球那一边的故乡,已经让我们自己──让我们的中士和下士,让我们的非洲军团──第八十二航空师给夷为平地了。真正的小刘儿,我们真正的心,已经被我们良莠不分地杂在其它不值得拯救的生命和建筑里给炸成碎片了。从瓦砾堆里和血肉堆里,再也扒不出我们的心了。面对那个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被错误拯救回来的无用的赤身裸体的废物,法庭纯粹出于好奇而忘了我们的目的──我们是不是有拿他有奶就是娘地想当成我们的心的企图呢?──地问:“那么你是谁呢?”

  答:“我不过是小刘儿的一个男邻居罢了。”

  我们一下就泄了气。原来士兵闯错了房间。我们动用那么多部队花费了那么大精力,抓回来的却是一个正在床上跟别人乱搞的男邻居。我们禁不住又问:

  “那么小刘儿在哪里呢?”

  答:“小刘儿就是那个把门的五十多岁的老头。”

  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从三国捏脚时代到现在,小刘儿也终于有些老了。他已经成了我们司空见惯的把门的老头或大爷了。我们都叹息一声:这才是我们对历史大意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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