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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牛蝇·随人的回答,又赢得大家一阵欢笑和又让大家闻到了一股清风。烈日炎炎之下,突然吹来了一股带着湿味和雨味的清风。本来我们对曹小娥和女兔唇是有怀疑的,但是她们自己站出来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我原来看她们──包括我在以前的书里写她们──就是两个头脑简单的泼妇,现在看来简单的还是我了,她们对我在历史上的不良表现和歪曲真相倒是没有计较──当然这种大度和没有计较就是更大的计较,她们的微笑使我感到更加惭愧和缩水。我认错了她们她们倒在那里毫不在乎地看着我。现在看来她们对一切都是有准备和有考虑的,事先一步一步都考虑到了,知道群众会在什么地方跟她们捣乱,于是早就准备好屯这股水的土了。看群众对她们的表演和加入提出了疑问,她们还在台上不慌不忙地打鼓呢。倒是郭老三和小蛤蟆看到事情并不涉及他们他们倒在旁边有些幸灾乐祸──两个走在历史前面的男人,这时倒是在风度上落到了历史上两个后来者的后面。她们对我们的疑问没有作任何语言上的解释,她们只是用行动说明了她们历史的真相和回答了大家的疑问──她们搞这个也不是一种盲从、赶时髦和胡搞,她们搞这个也是有道理和历史根据的。当她们用行动表现出这一切的时候,当我们在她们的预料之中释然和在“轰”地一阵议论中卸下自己负担的时候,她们在那里相互一看地笑了──可见对我们积累了多么长时间的阴谋啊。她们用的是一个什么出我们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不出我们意料也没有这个效果呀──的动作和行动呢?她们倒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举动,她们该在那里跳舞,还在那里跳舞,就在跳舞之中,突然一下掀开了她们怀中生灵头上的盖头面和披头士。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纯粹是一种游戏和一种魔术呢,现在看这一切还是有深刻的政治含义和良苦用心的。头布还有转变历史和证明自身的作用呢。我们以为生活都是不经意的随意,原来生活非经过精心安排和化妆才能出来必然的结果呢。当然只有这样我们也才能放心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倒是像刚才一样提出疑问了。当她们掀开怀中动物头布的时候,郭老三和小蛤蟆把自己怀中的头布也掀开了──他们这一点同道配合的觉悟还是有的──当他们把怀中动物的头布一下都掀开的时候,我们一下就恍然大悟和彻底明白了。我们知道在这场披头士运动中曹小娥和女兔唇的加入也是理所应当和毫不牵强的。郭老三和小蛤蟆和历史有联系,曹不娥和女兔唇和历史也有联系,只不过我们在历史上只注意到前两位而遗漏下后两位也就是了──错误并不在她们头上到头来还在我们身上。我们再一次自我解嘲地傻笑了。

  “傻冒!”

  我们说。当他们全部把生灵的盖头和披头士掀开的时候,这些生灵也因为一下露出了真相使我们知道了它们是谁而开始兴奋和跳得更加卖劲。个个头上冒着大汗像孩子终于到了大集上一样不是我们看着它们而是它们看着我们觉得眼睛不够用。我们当然也和它们一起又一次开始兴奋气氛又一次达到了高潮。这些怀中的动物和它们归属分别是:

  小蛤蟆────披头紫花公羊

  郭老三────一头小公驴

  曹小娥────一头小母猪

  女兔唇────一头小母兔

  ……

  有这一个亮相,接着连解释都不用作了。但是俺舅姥爷郭老三还是改不了上一辈子的毛病,在台上又开始假装成欧洲教授刘全玉──生怕大家不懂,又自作聪明地给大家解释了一下。看来不管到任何时代,不相信读者、观众和群众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呀。他们从来没有好好地平等地对待过我们。一看到我们迷惑他就高兴,一看到我们不明白他就感到有机可乘,他甚至不惜停止自己的舞蹈来帮助我们,就算我们刚才不明白但是转眼之间我们已经明白了刚才我们犯了认识上的错误转眼之间我们改正了也不行,也过不了让他帮助这一关。就说你是刘全玉,怎么上一辈子在欧洲的毛病一定要带到这一辈子和带到我们故乡来呢?如果说在关系方面你有所谓的继承性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刺激和给我们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那么就一定在理论上也要占我们的上风吗?一点也不给我们留余地和空白吗?生活中我们领教了你的标新立异还不够一定还要让我们在理论上跟上趟吗?生活中形而下的时候我们看你还是挺和蔼的,怎么一到理论上和形而上的时候你就那么地高高在上呢?怎么一下子就对我们视而不见表面上看起来是诲人不倦实际上是对我们更大的不耐烦呢?一定要在我们面前做出踽踽独行和在沙漠里扛着一杆大旗的样子吗?非要让我们在这条路上一条道奔到黑就不允许我们有一点自己思索和探求的余地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就说我们活着是为了真理,难道真理的表述就你这一种方式吗?除了此家别无分店吗?看着你们的表演和你们怀中的生灵,我们本来一下子就认识了和明白了,你一定还要强按着我们的头让我们装胡涂吗?你一定还要把握这个机会把这个机会当你另一个表演项目吗?你也真是会抓苗头呀,怎么这个无意之中的机会和动作我们也就是看作一个随意你怎么一下就看出了它的内核是你施展自己又一项本领而这个本领是其它三个表演者所没有的遭遇呢?你一看到大家在那里迷惑的表情就大喜过望,不顾我们迷惑之后马上就恍然大悟的后来,不由分说抓着我们的尾巴拦腰斩断就做起了文章,你抓住我们的前一半胡涂就把我们推向了谬误接着做起了你真理的文章,全不顾我们的后一半明白其实是和你殊途同归。你一下就从表演队伍里长高身子跨出一步,开始指着我们刚才还不理解的曹小娥和女兔唇和她们怀中的生灵发挥起了你的理论,其实我们这个时候已经看明白了呀。我们没有吃过猪肉,我们还没有见过猪跑吗?我们看到你怀里抱着一头小公驴,看着小蛤蟆怀里抱着一头紫花披头羊,我们知道了你们和历史的姻缘──无非在过去的年代你们怀里抱的是一头母的,到了同性关系时代改天换地这一点原则你们也在遵守所以就换成了公的,接着我们再看曹小娥怀里的小母猪,再看女兔唇怀里的大母兔,不就触类旁通明白了你们之间的相同之处了吗?不就想起猪和兔在历史上和曹小娥与女兔唇虽没有你们那么粗壮但不也有游丝一样的牵扯和悬挂吗?何况曹小娥本来就对历史有些心虚也和你一样生怕我们观众和读者不明白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地在那母猪的屁股上打上了一句像摇滚乐歌名一样的“1960”的字样了吗?看到这个我们不就明白了1960和她和我们和我们的故乡和小刘儿和小刘儿的姥娘的种种割不断理还乱的联系吗?我们一开始或许想不明白,年纪轻的想不明白,但是时间一长或者年龄一大大家不都想起来了吗?就好象前30年我们睡不醒但是后30年我们不就大睁着两眼望着房顶睡不着了吗?就像我们前半夜还在热后半夜不就冷了吗?我们终于“噢”了一声,明白了1960年和我们和曹小娥的联系。那一年她不是唆过猪尾巴吗?这不还成为一桩震动故乡的事件了吗?小刘儿在《乌鸦的流传》中不都告诉我们了吗?我们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我们回去查一下书不就得了吗?用得着你在这里多嘴和饶舌吗?同理,当我们看到女兔唇怀中的大白兔,就是不说历史渊源,单看她们之间相似的外形,我们不就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和哄堂大笑了吗?但是不行,这一切都不能说明问题,舅姥爷郭老三还是要站出来自作聪明地带我们到他真理的沙漠里走一趟。你的沙漠和边城就那么纯静和绝对吗?我说一下内地就不成吗?边城和内地有什么区别?但是不行。郭老三戴上了他的金丝眼镜。比这更可怕的是,当我们看到郭老三戴上他的金丝眼镜,看到他马上就要为我们宣读真理和我们马上就要面临真理的时候,我们也都自动地习惯地继承性地一个个换上了宽大的衣服开始在那里万众一心和整齐划一地跳舞。谁说我们没有组织纪律性和我们是一盘散沙呢?每当我们面临真理和有人振臂一呼要把我们带到沙漠但他口头上说是把我们带到一片绿洲去的时候,我们的惊喜和奴性马上就显示出来了。我们自己的表现和冲动比郭老三还要可怕。我们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换汤不换药,但是当我们看到真理就要来临的时候把这一切又忘记了。我们的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我们马上就给他们跳舞和听这导演的安排。不就是一个猪尾巴和大白兔吗?但是这个时候的猪尾巴和大白兔就不是原来的猪尾巴和大白兔了。它们一下就有了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呢。郭老三咳嗽一声,猪尾巴就不是猪尾巴了。猪尾巴里就有了新时代的内涵和从大英博物馆里才能查到的真理。郭老三说,一条短短的猪尾巴,是我们平常所见,就在我们平常所见还没有认识到它深刻含义只是一条普通猪尾巴的时候,其实它的含义就已经呈现在我们面前了──头发是女人的一面旗帜,猪尾巴不也是一面旗帜吗?猪的旗帜比女人的头发还要重要和明显的是──人的头发飘在上面,猪的旗帜就整天和时时刻刻地飘荡在下面呀──猪是这样,兔也是这样,羊是这样,驴也是这样,说到这里,我就要由特殊到一般,由绝对真理到普通真理了。不但是曹小娥,这是我们所有搞生灵关系的动机和看到外部事物的一点苗头一下就抓住历史的新的发展方向和现在所以要教育你们的原因了──还不单单是我们和它们在历史上的联系呢。在这个基础上好好比较一下吧。猪的尾巴是一种什么形状呢?──说到这里,郭老三拉起曹小娥怀里的猪尾巴给我们展示了一下──令我们感到这些披头士和动物之间团结祥和和良好社会风气的是,在郭老三拉别人怀中的尾巴时,这个尾巴的拥有者和这个尾巴的主人都微笑着和宽怀大量地让他拉,这个时候郭老三就更加得意了──这个尾巴像一根绳子;大白兔的尾巴是一种什么形状呢?又弹了弹大白兔的短尾巴──像一个绳结;再看一看紫花羊的尾巴──对不起,蛤蟆──这一块可都是肥肉和肥油,像一块厚厚的毯子;最后再看一看我的大叫驴,又和前三个不同,它又像一根无坚不摧的棒子──说到这里大家就可以看出我说这个不单是为了解释羊和大白兔子,而是为了解释我们整个生灵关系兴起和发展的原因了。我说的就不是绝对真理而是普遍真理了。万古不变和颠扑不破的真理在我们的世界上是不是存在呢?也许在我们之前是不存在的,也许在你们搞异性关系和同性关系的时候是不存在的,但是到了我们搞生灵关系的阶段,这个东方的曙光和鱼肚白就露出来了呢。说是给你们带到沙漠,但是走着走着,不就看到前边的绿洲了吗?刚才还是一片云雾,转眼之间不就云开雾散和出了太阳了吗?当郭老三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这些跳群舞的傻冒可就真的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也许刚才我们还有部分的怀疑和疑问,现在都开始在那里频频点头。我说我们为什么兴奋呢?我说我们为什么听到村西的锣鼓响和霹雳声听说人家搞生灵关系就赶忙放下自己的同性关系来这里看热闹和凑人场呢?初看起来是一种盲目,经郭老三这么一解释,我们明白每当我们对一个事物感到新奇的时候,我们自己本身,也含着对真理和我们发展前途的追求呢。这么一想,我们不单对把我们从迷雾和沙漠中领出的导师感到敬佩,我们对我们自己也充满了信心。我们在过去的岁月里所以让人感到无可救药和奄奄懒懒像一条腌萝卜现在看来责任也不全在我们而在我们没有一个好的领路人。为什么我们过去对生灵的尾巴视而不见呢?为什么整天飘扬在我们眼前我们就没有发现呢?为什么我们只知道追逐女人或不男不女人的头发而忘了尾巴呢?原来我们整天生活在沙漠之中,我们整天就是瞎活。现在郭老三来了。郭老三把我们领到沙漠其实我们平常生活得才是沙漠现在郭老三给我们领的沙漠才是我们真正的归宿和绿洲呢。我们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时候我们一边更加起劲地舞着,一边不禁就人对人和脸对脸惭愧地笑了──这里固然有自嘲和自讽,但也有从胡涂到明白,从沙漠到绿洲的真诚欢快呀。郭老三到底是郭老三,郭老三才是刘全玉,刘全玉才是郭老三。我们和以前的欧洲都对他估计不足。

  “郭老三!”

  “郭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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