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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来,从办公柜里取出一双帆布手套、一副垫肩,放在桌子上,悠悠然走出去了……我永远感激当年木材加工厂抬木班的知青伙伴们,他们对我的爱护之情,胜似兄弟。他们认为我是被“贬”到木材加工厂的。他们觉得有义务爱护我。最初三个月内,我的肩膀几乎没挨过“蘑菇头”——抬大木的杠棒。只是用卡钩搬搬木头。三个月后,在我的要求下,他们才开始轮流与我搭对抬木头。我的脚步起初总是踏不上号子,大原木前扭后晃,左右摇摆,“耍龙”不止。好几个人由于和我搭对子扭伤了腰,却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我永远感激他们。

  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姓名和绰号。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常常浮现眼前。在北京的几个,虽然都已成了家,各自被家庭和工作所累,来往不多了。但每到春节,总是要互相看望看望的。

  他们性格各异,都很豪爽,很正直。也许这一点与特殊的体力劳动分不开。八个人,哼起号子,抬千斤重木,是不可能不齐心的。一声“弟兄们,起呀……”将人和人拉近了。四个月后,招生名额下到连里了。

  我成为三名被推荐者之一,名列第二。

  但那一年出了个张铁生,我没走成。

  政治部主任也不甘心让我去上大学。他亲自将我的名字划掉了。

  第二年,木材加工厂只分到两个名额:一个大学名额,一个中专名额。大学名额是哈尔滨师范学院。中专名额是鹤岗市邮电学校。

  那时我已借调到黑龙江出版社文学编辑室,为期一年。对上大学不感什么兴趣了。唯希望一年后兴许会被留在出版社,作一名编辑。因为他们对我好,有这个意思。

  但连队的知青伙伴们替我报了名。推荐的结果,我名列第三。伙伴们还颇为我遗憾。我从哈尔滨回木材加工厂“探家”,推荐工作刚刚结束。

  被推荐到鹤岗市邮电学校的,是一名鹤岗知青,木材加工厂的卫生员。他处了个女朋友,是我们哈尔滨姑娘,菜班班长。

  推荐结束的当天晚上,菜班班长约卫生员“会晤”。她对他说:“你千万不要去上什么邮电学校吧!鹤岗不过是个小小煤城,回去当邮递员图的什么呢?卫生员在我们这里很吃香,人人求得着,难道你舍得丢掉听诊器吗?”卫生员犹豫起来。

  菜班班长进而含情脉脉地说:“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让你走的!你一走,我们的爱情就完结了!我怕你回到鹤岗,会爱上别的姑娘!”

  卫生员信誓旦旦,言道人虽离开,心是永远不变的。菜班班长哭了,又说:“就算你不会变心,将来两地生活,多么不幸福啊!”

  卫生员终于被说服,为了爱情,作出“牺牲”,放弃名额。

  菜班班长却瞒着卫生员,去找后勤处长,说她的男朋友希望能由她顶替这个名额,恳求后勤处长成全他们的愿望。

  木材加工厂归后勤处领导。后勤处长经常到木材加工厂走走,对菜班班长这个哈尔滨姑娘印象不错,爽快答应。

  一个鹤岗市邮电学校的名额,谁顶替谁都不至于引起什么风波。何况又是女朋友顶替男朋友。更何况后勤处长亲自出面说情。招生办认为反正不算原则问题,同意了。这岂能瞒得过卫生员?

  卫生员知道后,未免生气,质问女朋友,怎么可以“偷梁换柱”呢?

  菜班班长说:“我是太想上学,太想离开兵团了。只要能离开兵团,到任何一个小城市去都行!为了我们的爱情,你就彻底作出牺牲吧!我绝不会对你变心的!其实呢,两地生活,也有两地生活的好处。不经常在一起,思念会加深爱情的……”云云。

  卫生员对这样的话颇不受用。他真爱她。上了一次当,就不怎么肯轻信她。于是找到招生办吵闹。

  招生办觉得他们无事生非,很恼火,对他们说:“拉倒吧!你们都扎根边疆吧!”

  结果,他们两个上鹤岗市邮电学校的资格都被取消。感情却未破裂,似乎断了想法反而更相爱了。

  连里呢,认为别白瞎一个名额啊!指导员就去招生办交涉,又将这个名额要回来了。要回来,是为了让另一个女知青走。指导员和那个女知青的关系有点非正常。

  连里的知青们不同意,说应该让我走。因为我是经过推荐的。而且名列第三。名列第二的没资格了,当然该名列第三的走。

  我呢,其实又不想去上什么邮电学校。分配去向是预先明告的——鹤岗市邮电部门。我一想到以后将穿着一身绿衣服,在小小的煤城鹤岗的某一邮电所里整天拿着一颗邮章不停地盖东盖西,或者骑辆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街穿巷,觉得并不美好。

  伙伴们说服我。他们讲人挪活树挪死。他们讲你想留在黑龙江出版社没那么容易。从兵团调走一个知青关卡多着呢!你身体这么不好,再回到木材加工厂抬大木,非把你累垮了不可!他们讲团里的干部们不喜欢你,连里的干部们也不待见你,不走留恋的又是什么呢?

  那个当初因为我替他说了一句公道话才保留了团籍的鹤岗知青对我说:“我爸爸是《鹤岗日报》的副主编,你千万别错过这机会!将来我让我爸爸想办法将你调到《鹤岗日报》当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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