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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珊像一阵风一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珊决定离开我之前的一个星期里,悄悄地从我家里拿走了她的一切,那天她打电话来,说不再同我来往了。放下电话,我在屋里找了很久,才在台灯背后发现半支口红。我用半支口红给她写了一句话:给你一个月自由。上班后我将它压在白珊的电脑键盘上。后来这句话变成一堆纸屑,回到我的写字台上。也就是这时候,我才知道白珊同公司的牛总好上了。这条消息是沙子告诉我的,他在武汉广场的金银首饰柜旁见到白珊同一个秃顶的男人一道挑戒指。沙子特意说,他们还互相搂着腰。我复了沙子的叩机就往武汉广场赶。半路上,沙子又在我的叩机上留言,让我直接到三楼的咖啡座去。我穿过一排排时装,经过两处洗手间,来到咖啡座旁的玻璃屏风后,正好看见牛总隔着桌子在吻白珊的手背。我得承认,牛总的这个动作很优雅很绅士,因而在人多广众的商场里也不显得过分和多余。关键是这个动作我一直没机会做,白珊不让,她说除非我让她的手指上添一枚钻戒。这是好莱坞电影教的,在那类蒙太奇中,总有一颗钻戒在熠熠发光。

  当我坐到牛总和白珊中间时,牛总镇静地像接待合伙人一样同我打招呼。白珊的脸白了一阵后,又变得通红。牛总对她说,你不是要上洗手间吗?白珊一走,牛总就拿起手机,当着我的面吩咐公司办公室主任,让他马上通知财务部和人事部,第一将杨仁升任人事部副主管,第二将杨仁的月薪升至一千六百元。放下手机,牛总又给我要了一杯咖啡,是现煮的那一种。牛总望着我的眼神隐藏着一种优越与得意。我心里说,像他这副尊容,。只要是还没到更年期的女人,跟了他,都是他的幸福。我无法骂牛总,他老婆确实瘫痪在床,他的女儿确实嫁了一个花花太岁。最终我只能开口说,你这样做,还算是个共产党吗?牛总说,对不起,小杨,你也知道,感情这东西不是意识形态所能左右的。我想了想又说,你怎么说也是个副厅级干部。牛总说,你放心,我会同白珊一道去履行正式手续的。我提醒他,作为老板,将下属的女朋友抢了去,这会影响他的形象。牛总笑起来,让我别操这份心。牛总这时看了一下手机,随后就起身告辞。我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白珊回来,当我也决定离开时,服务员拦着请我买单。我一看那张纸竟是三个人的消费,我一时气上心头,坚决只肯付那杯咖啡。服务员很礼貌只是不让我走,也不收咖啡钱。僵持了十几分钟,另一个服务员过来放我走开。她一分钱也没要。一出咖啡座,我就碰见沙子。

  出了武汉广场,我在风中忽然明白这钱是沙子替我们付的。果然,第二天沙子就到了我们公司。他说是来看看我,但他到牛总办公室去了一趟。沙子后来对我说,牛总这人挺爽,看来是个在红黑两条道上都能吃得开的人。

  白珊同牛总的关系在公司里公开后,公司里的十几个女孩一下子兴奋起来,像是找到了身边的宝藏。在她们中间流传着一句话:没想到牛总也食人间烟火。我将这话告诉沙子。沙子说,白珊得小心她的位置坐不稳了。

  我咬着牙在公司里坚守着。像我这样的电大毕业生,放弃这份工作,等于自杀半条命。牛总的公司实际上是官办的,它在亚洲大酒店里包了几间房子,只要是赚钱的生意,公司都敢做。就我知道的,它倒卖过的走私汽车不下五十辆,海关和公安局都来查过。这时候,牛总就会去一趟水果湖,随后那些人就不再上门了。在离开公司前我想过举报他们,沙子劝我不如敲诈一笔,这么做比举报好。沙子说,干了他这一行,才知道谁比谁黑。

  在我内心里,最想做的却是将白珊按在公司的沙发上强暴一次。因为牛总确实在准备娶白珊。

  虽然坚守,但公司里没有一个人同情我。不过,这种事在今天也没什么好同情的。让我放弃的原因是那天牛总让我去帮他买避孕套,还强调说要买我习惯用的那种。一听到这话,我身上的血全部变成蒸气,人一下子成了只大气球。我断断续续地告诉牛总,让他去问白珊。牛总笑眯眯地说,白珊不知道品牌。牛总扔给我一百元钱就走了。人事部的人都在用眼角看我。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羞辱,提笔给牛总写了几句话,然后拿上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一摔门扬长而去。

  我留给牛总的话是:老牛,你留下好好干吧。白珊有点嗲,小心别用坏了。公司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放心,我仍然觉得武汉很美。

  在江边徘徊的头一天,扔在家里的叩机上反复出现这样的留言:老牛如果当上省长你会自杀吗?

  我已经一个月没见过白珊的面了。牛总让她到驾校学习了半个月,回来后就开上了那辆崭新的白色富康轿车。辞职前我在办公室给她打电话,问她将车停在扬子街什么地方。我是想笑话她家那五口人挤着住下的十六平方米小屋。我刚说完,坐我对面的人事部主任先笑起来。白珊一听是我的声音就将电话挂了。人事部主任好心地告诉我,牛总在天鹅湖那一带,给白珊买了一套房子。多大面积他没说,他怕说出来后,我会急火攻心。

  家里没人,爸爸妈妈在莱场门口卖米酒,捎带卖手工包的饺子,有地菜时还做春卷卖,早上出门,天黑时才能回家。上班时,我倒没觉得什么不便,如今没事在家,总感到少个做饭的人。我从冰箱里找出他们昨天卖剩的饺子,正要下锅,沙子来了。

  沙子一来,电话也来了。我让他到厨房下饺子,自己去接电话。屋里响起女孩软软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杨仁家吗?

  你是谁?别给我放电。我以为是哪个朋友捣鬼。

  说完这话我就感到对方是孔雀。

  果然,孔雀说,我是国际旅行社的小孔。

  沙子在厨房里大声笑起来,还敲了两下锅。我放弃继续使用电话机的免提功能,拿起话筒。

  我说,对不起,我没情绪去旅游。

  孔雀说,我不说这个,只想问你,刚才有人打劫时,为什么不上来救我。

  莫不是你心里总盼着遇上英雄救美的故事?你不是美人,我也不是英雄。我不客气地损了一句。

  我喜欢听男人说我不美,孔雀轻轻一笑。隔着不知多远的一条电线,我心里怦地跳了一下。凡是说我不美的男人,其实——她在那边又笑了笑。

  我赶紧说,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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