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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林茂闭着眼睛不看赵文。两人分开躺了半个小时后,赵文说她今天不去上班,在家里等着,看是否有人打来电话。林茂说他估计没有人会打电话来。他要赵文还是去上班,并带上两千块钱,抽空到商店去买些衣服。

  起床后,林茂发现林奇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他不知道昨夜大床反反复复的响声,让父亲几乎一宿没合眼。

  跑跑从楼上跑下来,拉住赵文要她教自己唱歌。还振振有词地说早上练唱歌效果最好。赵文问他怎么知道。跑跑说是在书上看到的。林茂拉着跑跑先上楼顶,让赵文梳洗了再开始上课。楼顶上没有别人,林茂问跑跑昨天同外公一起到他房去了没有。跑跑说去了,外公给他找吃的。

  跑跑看了看四周后小声问起来。

  “舅舅,你怎么有那么多钱?外公看见后都吓坏了。”

  “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是我发现的,满一饼干盒子。电视里说,只有坏人才藏这么多的钱。”

  “那是舅妈的,你看她尽穿旧衣服,都是节省下来的。”

  “那我妈也穿旧衣服,怎么就没钱?”

  “你妈的钱都花在你身上了。”

  “我信了。妈妈总说我是用钱做的,舅妈若生了孩子就不会这么有钱了。”

  “这事你可别在外面说,外面有坏人。”

  “外公已告诉我了,我谁也不说,爸爸、妈妈和外婆问我都不说,我不做多嘴的女人。”

  林茂用手轻轻在跑跑头上抚摸了一阵。

  赵文上楼顶来了。林茂想听她教跑跑唱歌,哪知赵文只教跑跑发声。啦啦啦——啦!听上去很单调。

  林茂决定不将林奇和跑跑发现饼干盒里藏有钱的事告诉赵文。他虽然不能完全肯定饼干盒是父亲藏了起来,但毕竟已不用像昨晚那样慌张了。联想到昨晚喝酒时,父亲反常地拿出五粮液,并说了不少一语双关的话,他觉得这是父亲在警告自己。以父亲的性格来讲,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放任下去的,迟早会找机会爆发出来。

  吃早饭时,齐梅芳问他们饼干盒找到了没有。林茂抢在赵文前面说找到了,他们记错了地方。林茂注意看了看林奇,他清楚地发现了父亲嘴角上挂着一丝冷笑。他没有生气而是心里更踏实了。

  龙飞开车来接林茂时,他硬是拉上赵文,并要龙飞开车绕一下,将赵文送到文化馆。赵文在文化馆门口走出富康轿车时,她的几个同事一边喷喷地发出羡慕的声音,一边说照赵文的这模子,本来就应该傍个有车接送的大款。

  10

  西河镇的老孔在九点钟时就带着一大群人来到农机厂,林茂让手下的人将仓库里积压多时的三台抽水机抬出来,擦洗干净,然后系上一块红布摆在办公室前的操场上,单等电视台的记者来。等到十点钟,林茂有些不耐烦,他没听老孔的解释,自己给电视台打了个电话后这才搞清楚,记者们一要车去接,二要送红包给他们。林茂怕罗县长介绍的客人在八达公司那边等,就答应下来,前后也就十分钟龙飞就将他们接过来了。而且还没下车,龙飞就一人给了一百块钱。记者们说汽配厂每次总给二百。不过他们还是收下了。

  拍新闻时,各车间都来了一些人。林茂和老孔分别讲了些套话。林茂根本就没听老孔讲什么。胡乐乐和李大华站在林茂的两边,不停地说昨晚喝酒的事。李大华不时瞅空小声对林茂解释,昨晚有几个同学到家里玩。林茂像是没有听见,反而问他为什么不想办法也调到武汉去。李大华还没回答,林茂就替他作了结论,说他是想当一阵自由战士。

  老孔他们将抽水机拖走以后,办公室的小董告诉林茂,自己刚刚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对方只同林茂是不是住黄陂巷70号,问过后就将电话挂上了。林茂听到小董说自己并没有告诉对方时,心里略略放了一些心。小董说那声音有些显老也有些故意做作。林茂立即想到这有可能是父亲,因他早上表现得若无其事,因此父亲想继续镇一镇、吓一吓他。他刚定下心,桌k的电话就响了。拿起话筒一听,是个陌生的声音,一开口就说要同他见面说一件事。林茂问他的姓名他不肯说,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也不肯透露只说一切在见面后再谈。林茂有些紧张,就约他中午十二点在八达公司见面。

  林茂看看表后,将李大华叫来吩咐了几件事。他出门走了几步,又转回来看抽屉锁好了没有,最后又将从来是小董他们负责锁的门亲自锁上。另一间办公室里,何友谅正同几个人在谈话。林茂将他叫出来,说自己昨天向江书记建议,让他去铸造厂当厂长,铸造厂是副局级单位,能去那儿就等于升了一整级。何友谅一边说感谢美言,一边提醒他林青在铸造厂自己去不合适。林茂说自己可以将林青调到农机厂来。何友谅轻轻一笑,说可惜有时算盘珠也会拨错。林茂说这当然不比炒面炒粉,一天就那几碗不算也错不了。

  富康轿车提前五分钟赶到八达公司。十一点整王京津进来向林茂报告,说是有一个姓肖的人要见他。林茂点过头后,王京津就将那人领了进来。

  猛一看,林茂就感到这人在哪儿见过。他将那人递上的名片与罗县长给他的名片在抽屉里对比了一下。

  “肖老板请随便坐。”

  “别这么叫,就像我表哥罗县长那样,叫我肖汉文。”

  “行,那你就叫我林茂好了。”

  这时,林茂已经想起,肖汉文就是在林青的小吃摊上吃东西的那个人。他有些怀疑,既然是罗县长的表弟,怎么会沦落到没人照应,独自在街头找饭吃的地步?林茂不急于同肖汉文说业务,而是想办法摸他的底细。

  “罗县长看上去可比你年轻。”

  “我比他吃苦多,还坐过牢,他一直在顺境中过,不比我,老是逆境。所以他才要你帮我一把。”

  “你比他小几岁?”

  “三岁多,我今年四十,他四十三。”

  林茂马上说了句,似是要戳穿他的假话。

  “那罗县长怎么在昨晚过三十九岁生日,做四十岁的大寿。”

  “这种伎俩你都不清楚,就别在官场上混了。现在是年轻干部最吃香,满了四十的县长遍地都是,不满四十的县长得像寻宝一样才能找到。不信你去问,这主意还是我帮他出的。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我就预见到了。”

  “你们是什么表亲,姑老表、姨老表还是舅老表?”

  “你忘了《红灯记》里唱的,我是从香港过来的,大陆干部都是我的表叔。香港那儿都这么叫。”

  肖汉文半真半假地说笑着。

  林茂又起了疑心,因为罗县长说肖汉文是广东人。幸好后来肖汉文自己说他是从香港回广东定居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做生意,因为内地的钱比香港好赚。

  肖汉文的确像林茂所见过的一些香港人,几句话后就直率地说,如果这笔生意做成了,他可以同林茂合伙做些更大的生意。林茂对肖汉文说的将八达公司变成合资企业很有兴趣,他想深谈,但肖汉文说这事只能在金属材料生意做成以后再考虑。林茂要肖汉文将金属材料的明细表拿来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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