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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范光明闪出道路,喃喃道:“饭是吃得挺高兴的,只是不知有个啥结果。舅爷,他要是硬要见你,我咋说?”孔先生丢下几句:“堂堂中学校长,龙头豹肚已做好了,你还续不出个凤尾?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打动他。”说罢,竟自去了。

  范光明再次走进教室,李金堂正在讲三灵菌的采法,“这东西有灵性,分明看见有三只长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每只相距一尺多远,等你挖完一只,另两只都不见了。这东西仁义。”连锦问道:“这么好吃的东西,山里又有,怎么没见街上有人卖?”李金堂冷笑道:“你起了拿它卖钱的心,见都见不着!难为他们采来这么多。”范光明忘形道:“上午为采这菌子,派了五十多个学生。”李金堂乜斜范光明一眼,“知道用它炖山母鸡的人不多!龙泉小县,我独服一个孔先生。可惜他如今成了方外之人,不能常见了。范校长,能否把你们学校的大师傅请来一见?”范光明已经听出李金堂不是非要见孔先生不可,说道:“上午派两个学生上山捉蛇,一个学生叫毒蛇咬了。我舅爷精通医术,上山采什么夜光草给学生治伤,今天恐怕见不成了。”

  李金堂默思良久,说道:“各个乡初中都缺大笔钱,一回拿三五万,办不成事又把钱糟了。庞副县长马上就能要来两百万,这个矛盾就能解决了。把剩下的二十五万都给你范光明,要是有一分钱你没用在学校,就算你贪污二十五万。其它六所学校,等争来贫困县教育基金后,按菩提寺中学数目拨发。回去吧。”范光明听傻了。

  第十二章

  从申家营返回县城,白剑直接骑车去邮局把那篇《从“护商符”看商品经济》快件寄往《柳城日报》。吃了两个火烧,喝了一碗鸡丝馄饨,对着阳光想了半天。他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一种种了瓜要收豆子的尴尬里。本来是冲着大洪水回来的,眼看长假过了一大半,大洪水后的账目只查出一个大纲,自己却身不由己陷进吴玉芳的案子里。救灾款的事,是牵扯全县二十几个乡镇的大动作,刘清松不插手,谁也查不全。百无聊赖回到古堡,也没见着林苟生。白剑躺在床上轮番给刘清松和庞秋雁打电话,打了十几次,都没人接。这时,夏仁把一张瘦脸探进来,惊诧道:“你回来了?你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又改变一副口吻,“我是奉命照顾你的工作、生活,朱部长一天要问两三次,你老兄可别怪我烦人。你嫂子调回来的事刚刚有了点眉目,节骨眼上,一点错也不敢出呀。”

  “进来坐呀。”白剑翻身坐起来,“我能不体谅你的难处?我回八里庙老家了。”夏仁坐下来小声道:“老兄,你此行很神秘,连我这个呆子都感觉到了。你想想看,你在龙泉还有亲人,可别冲动。再说,龙泉就这么大,能行多大的船?”白剑知道再掩盖也没用,说道:“老夏,你放心,我一定做到不连累你就是。吴玉芳家,我当年当知青时,住过三个月,你说这件事我能不管不问吗?”夏仁凑过去说:“申玉豹和李副书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地区、省里都没有过问的事,你能管得了?”白剑站起来道:“尽尽心而已。再过几天,我就到假了。一回北京,想管也管不了。唉,刘书记这两天在不在?”夏仁忙问:“你找他有啥事?”白剑笑道:“你别神经过敏!我是想求他帮我表妹找份工作。”

  “就是就是。”夏仁连声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不这么干,人家笑你是个圣人蛋。刘书记上山蹲点了,李副书记刚刚出院,王县长在上班,庞副县长也在上班。我防你干啥。”白剑心里又凉半截。刘清松到山上蹲点,连个招呼也没打,证明他对翻救灾款旧账毫无兴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去找找赵春山。主意一定,白剑起身拿起了外套。“你要到哪里去?”白剑不客气地说:“我是你的囚犯吗?”

  白剑走进侦缉科的办公室,只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刑警。女刑警一脸愁容,冷冰冰问道:“找人还是报案?”白剑把记者证掏出来,“找赵科长。我是中华通讯社记者。”女刑警不冷不热道:“我知道你,不用验明正身了!赵科长如今不叫科长了,又当了刑警队队长了。真希望以后不要再见到你!”白剑听得莫名其妙,小心问道:“同志,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刑警把脸一扬:“一点都没屈你!自从上次你找过赵队长,他就再也没了笑脸。果真前天就出事了。你再找他两回,还不把他命搭上了?索命鬼!”白剑心里一紧,顾不得计较女警官的态度,问道:“赵科长出了什么事?”女警官翻个白眼说:“前两天科里保密柜被盗,吴玉芳一案一审二审的全部资料都被人盗走了。赵科长那天值班,被人使了乙醚,昏睡十几个小时。你说这盗贼可恶不可恶,用了乙醚就行了,用过了还用钝器伤了赵队长胸部,弄得他卧床不起两天了。也怪得很,作案人除了留下几个不清晰的指纹和脚印,别的什么也没留,可见是个老手。不是你重新来提吴玉芳,哪里会发生这种事!”白剑感到情况严重,又问道:“能不能告诉我赵队长住哪里?”女警官没好气地答道:“你想想我会告诉你吗?你是记者,鼻子比警犬还灵,你要想见赵队长,还用得着别人指路吗?”

  赵春山接过永亮端来的大半碗中药放在床头柜上,张张嘴本想和永亮说点什么,身子动了动,又改变了主意,慢慢挥挥手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永亮退出里屋。

  光线很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赵春山想翻个身,右胳膊一撑床铺,胸腔里顿时滚过一片钻心的扎痛,感觉像是肋骨的断茬戳在了心尖尖上,只好又以原来的姿势躺着。这两天,只要伤处一痛,他马上就生出一股大意失荆州的悔恨。作为侦缉科长和刑警队长,吃这种亏,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自尊心使他无力说出胸口中的是一拳这个真相,任凭队里的人把它记成:赵队长被迷昏后胸口又受钝器所伤。几十年来,多少凶残的歹徒都被他的铁拳降服了,没想到这次竟会栽在申家营一个老农手里!睡了两天,胸口的疼痛不但没减,反倒更加剧烈和敏感了,这让赵春山大感疑惑。难道他是一个练家?这个念头吓他一跳。这么说吴天六是下决心打赢这场官司了。作为一名老刑警,他对吴天六身上表现出的这种精神十分钦佩。他巴不得每个中国人面对恶势力时,都能表现出这种百折不回、九死不悔的勇敢。现实却不是这样,多数受害者面对恶,多半采取忍气吞声、一再退让的态度。这么一想,他反倒觉得这一拳挨得值!

  盗出,不,应该说拿出保密柜里吴玉芳一案一审二审的卷宗后,他只是想再去申家营他判断出的第一现场——申玉豹家里,寻找一些别的证据,没想到竟在一口空大立柜的角落找到了吴玉芳的左脚小趾骨。这一证据足以使整个案子翻转过来。可以肯定,吴玉芳在家里被害后,尸体就放在这个大立柜里,左脚小趾在吴玉芳死前已骨折,天太热,腐烂的小趾就和尸体分开了,移尸玉米田时,这截小趾就留在柜子里了。一时兴奋,赵春山把手电掉在地上,去拣手电时,碰翻了一把破椅子。响声引来了韩教师。负痛回到县城,他灵机一动制造了保密柜被盗的假现场。如果这件事在龙泉传开,肯定会引起受害一方的怀疑,进而会在上诉时提出可以引起上级法律部门重视的证据。

  现在,吴玉芳的小趾骨和一审二审卷宗就安卧在赵春山的枕头下面。然而,两天来,他却失去了碰它们的勇气。如果由他提出复审吴玉芳一案,自己的伤、那位老农的脸伤和这截小小的脚趾,足以使刑警队重新立案侦查,大立柜木板里渗入的吴玉芳的血肉足以证明那里就是放尸体的第一现场,一个冤案马上就可以昭雪了。可是,不管是抓了申玉豹、申玉玲、曹改焕或是那个没有审问出来却确确实实存在着的男人,李金堂绝对不会缄默。要不了多久,赵永亮也将被重判入狱。

  那一晚,赵春山正准备第三次提审曹改焕,女刑警闻香兰拉住了他,小声说道:“科长,昨天夜里,二里沟张胜琴被弓虽.女干一案,嫌疑人员去医院让张胜琴指证了。”刑警队昨夜凌晨两点接到报案:二里沟有一女青年晚上十一点前后在锁厂和二里沟村之间的玉米田里被人弓虽.女干,过程中伴有长时间的搏斗,女青年脖颈处有大片青紫,被上夜班工人发现时尚处昏迷状态,现经医院抢救脱离危险。赵春山当即令闻香兰前往医院:“你到那里给我守着,等受害人神志清醒后,立即问出作案人特征。这差不多等于弓虽.女干杀人,这种恶性案件一定要尽快侦破。”十八小时后,闻香兰回来复命了。赵春山说:“案犯招认没有?”闻香兰低下头说:“科长,这事有些麻烦。嫌疑人员带去后,我没让他们进病房。”赵春山诧异道:“那为什么?”闻香兰苦笑道:“医院已做精斑化验,受害者一口咬定是锁厂的人干的,早晚都能查出来。我是怕……”“你怕什么?”赵春山面露愕然神色,“什么厂?锁厂?是不是永亮也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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