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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西湖白茫茫一片,小舟移船靠岸,雨声中,隐约只听见一声流莺般婉转的女儿声,喊道说,

  “船家,船家,行个方便吧,让我们姐妹上船去避个雨,可行也不行?”

  被骤雨逼进船舱中的许宣,猛听见这娇滴滴的喊声度水而来,心中诧异,不仅探头一望,白茫茫的雨雾中,只看见两个朦胧的被雨摧折的身影,一白一青,一深一浅,双美并立,站也站不稳,不胜伶仃娇弱。怜惜之意油然浮上这俊俏小生的心头,他刚想说话,却已被船家抢了先。

  “小娘子,这船上已有客人了,小老儿不敢自专,还得等我问问客人再说。”

  许宣不等他问,忙回答道,

  “公公,这样大雨,哪里还顾得虚礼,快请她们上来就是了。”

  于是,船身一阵乱晃,一阵动荡,随后就飘来一股暗香,被雨打湿的脂粉香或是花香没有这样清幽缠绵,缠绵的湿漉漉的暗香猝不及防弥散在舱中,像一缕渐渐膨胀的魂魄似的叫人心绪不宁。小生许宣此时已局促得手足无措,忽听方才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叫起来,

  “啊呀呀,姐姐呀,你看这官人,一个人占这么大地方,怎么也不知道谦让谦让?”

  “青儿休得无礼!”

  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制止了她。那声音,珠圆玉润,沉稳安静。许宣不由得抬了下眼睛,看见了那一身白衣白裙的女人,头戴孝头髻,几根素钗环,分明是个守寡的小娘子。只见那小娘子深施一礼,道个万福,开口说道,

  “我家妹子少不更事,还望官人恕她冒犯无礼。”

  “娘子多心了。”许宣忙不迭还礼。

  活了二十年,许宣还是平生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女性说话。平日里,许宣听惯了姐姐由于操劳而变得嘶哑的声音,听惯了隔壁卖茶水的婆婆吆喝生意的粗喉咙大嗓门,这娘子的声音,就像一粒一粒珠子,琳琅地四处滚落,让他不能自已。

  “官人哪,我请问你,”又是那个冒失的妹妹莺喉婉转地开了腔,“你一个人,是游湖呢,还是踏青呢?”

  “有劳小娘子动问,”许宣忙又唱个喏,“我是去父母坟上,祭扫回来。”

  ‘哦哟得罪得罪,官人原来是个伤心人哪!”珠圆玉润的声音又一次温存地、慨叹地响起来。

  就这样,一来一往,一问一答,他们竟水到渠成地攀谈起来。许宣也知道了她们的一些底细,知道了这一对姐妹也是去祭扫的伤心人,祭扫那撇下这如花的美眷撒手西去的短命鬼。雨势小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寻常春雨,船此时早已离了岸,浆声吱呀着摇向前去,摇向那个人人都知道的结局,命中注定的结局。后来,许宣多么庆幸自己带了一把破油纸伞,就像一个预谋一般。那伞,是清早出门时,姐姐硬塞给他的。他原本不想带,嫌累赘,姐姐嘶哑着嗓子说,

  “新衣衫颜色娇,着雨就落色,怎不知道个爱惜?哪有闲钱总做新的?”

  现在,这破油纸伞,撑开来,大大的昏黄的一柄,伞下是那两个邂逅相逢的美娇娘。船迤逦靠岸,雨却仍然不住,许宣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伞借给了她们,还替她们垫付了船钱。两个人,深深道谢,那妹妹朗声说,

  “官人哪,你记下,箭桥双茶坊巷,白氏绣庄,那就是我们家。明日借你贵步,来拿伞吧!”

  ***第二章:惊破天

  《法海手札》 :

  妖为鬼域必成灾,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我是一个除妖人。

  贫僧法海,金山寺住持。未出娘胎便失怙,是遗腹子。未满周岁,母亲即改嫁,像丢一只猫一样将我丢在庙院山门外。冬寒清晓,我被冻得只剩一口气,师兄出来挑水,差点儿踩死我——我恨女人。这是我顿悟之后才看清楚的自己深藏一生顽固不化的执迷。

  吾师慧澄,是一位高僧。他说我前世是西天佛祖座下的弟子,领了佛祖的金旨,下凡往东土震旦除妖:这便是我的此生此世。做一个除妖人,是我今生此世的使命。那时,我年纪尚小,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心中很是害怕,就算是真的,我又哪里担得起如此重任?我问师父,

  “妖精长什么样子,我哪里认得出它们?”

  师父回答说,

  “汝有慧眼。”

  但我不知道那“慧眼”何时睁开。

  师父带我云游,不去名山胜川,专往热闹繁华处走。师父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藏在荒山野岭之中的,俱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妖小怪。我们来到京城,其时,昏君当道,任用权臣酷吏,残害忠良,欺压百姓,行的是暴政。一路行来看到的俱是不平事。我问师父,

  “妖可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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