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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回家时把烦恼挂在树上

  李采采说了一件事。

  她说:我隔壁姓王的,一家人都怪怪的。他老娘九十了,一辈子吃饭不弹嫌,每顿一大碗端上桌了,不管是米饭、捞面,还是苞谷糁子糊汤,都要往里调盐,调醋,调辣子,还放一盅酒,一勺糖,搅匀了,呼哩呼噜就吃。老王是每天从外面回来,不论白日黑夜,走到院门外的树前了,要做出把东西挂在树桠上的动作,说是把烦恼挂上去,外面的烦恼不能带回家。

  从此带灯和竹子身上虱子不退

  那个晚上,几十个老伙计都没回家,带灯和竹子也没有回镇政府大院去,她们在广仁堂里支了大通铺。从此,带灯和竹子身上生了虱子,无论将身上的衣服怎样用滚水烫,用药粉硫磺皂,即便换上新衣裤,几天之后就都会发现有虱子。先还疑惑:这咋回事,是咱身上的味儿变了吗?后来习惯了,也觉得不怎么恶心和发痒。带灯就笑了,说:有虱子总比有病着好。

  夜游症

  但很快带灯又有了病,这病比老病严重得多。

  那是一个夜里,能听到鸡叫过了两遍,竹子突然发觉自己来了那个,却一时没有卫生巾,起来到带灯的房间去要一个。而带灯的房间门开着,没见带灯,以为是去厕所了,就拿了卫生巾回到自己房间睡了。睡了差不多一觉,听到门响,带灯是回来了,心想上厕所这么久,但也没在意,就又睡了。第二天夜里,她们一块洗脚后分头睡的,又是鸡叫两遍,门在响,带灯是出去了,出去了一两个小时才回来,回来又安然睡了。早晨起来后,带灯端了脸盆去水龙头接水,背影看着有些疲,竹子说:你后跑了?带灯说:肚子没毛病呀。竹子说:你瘦得有些厉害。带灯说:头有些晕。竹子说:让陈大夫给你看看。带灯说:吃着他配的丸药呀,咋突然关心你姐啦?竹子说:领导不关心了,上访者不关心了,我能不关心吗?带灯说:这话说低些。竹子偏大声说:我就高声说,谁来用绳子纳了嘴!

  又一个晚上,竹子又发现半夜里带灯开了门出去,疑惑了,也起来悄悄尾随她,带灯竟然是穿得整整齐齐,甚至是梳了头,戴了项链,脸上抹了粉出了镇政府大门来到了镇街上,又从镇街的东头走到西头,然后从西头绕过镇街后一圈再到东关绕过镇街后一圈才返回来,回来又安然睡下。竹子就害怕,听人说过夜游症,难道带灯患了夜游症。但是,竹子不敢把这事告诉给书记镇长和别的职工,也不能当面给带灯说破,说破了担心带灯受不了。竹子就只给陈大夫说,求陈大夫也不能给带灯说,却一定要在再配丸药时,全换上治夜游症的方子。

  陈大夫定期配了丸药送来,带灯依然还是夜游,竹子夜夜都尾随着,以防出事。白天里再去找陈大夫,骂陈大夫医术差,必须到县上市上医院去咨询更好的疗法,骂过了就嘤嘤地哭。

  樱镇也有了皮虱飞舞

  河滩里所有的淘沙都停止了,大工厂工地一时没有了沙料施工,就暂停下来,开始在南河村下边的大工厂生活规划区内拆迁旧屋。这些都是百年老屋,墙用木板夹土槌打而成,或是土坯砌垒,外边涂抹着带稻糠的泥皮。成片的老屋推倒后,尘土腾起。尘土团像蘑菇一样开在空中,久久不散,浓烈的呛味弥漫整个南河村,也从河面飘到镇街上。相当多的人开始咳嗽,咳嗽又都严重,有人差点就闭过气去。直等到尘土团慢慢散去,仍有着白色的粉末在飞,当这白色粉末落在了树上,草上,猪鸡猫狗身上,也落在人的头上肩上,才发现那已不是尘土也不是什么植物花粉,竟都是虱子。虱子干瘪得如同麦麸皮,发白发暗,仔细看了才能看出脑袋上的嘴,和嘴上的一根像针一样的小吸管。这些虱子吸吮了人畜血饱满起来,认出了这是樱镇的老虱子,不同于大矿区那边过来的黑虱子,也不同于大矿区过来的黑虱子和当地白虱交配后的不黑不白的虱子。

  牙所曹九九的老爹九十多了,身上也有了一只白虱子,就嗬嗬地笑,突然才发觉很久以来,原来心里仍还有着一种怀念老虱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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