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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天气就是天意

  看电视是带灯雷打不动的习惯了,尤其在晚上。所以带灯下乡,即便到最远的磨子坪村,晚上都要赶回来。镇政府大院的人起先以为带灯嫌在乡下过夜不卫生,怕惹上虱子,后来知道她好读书,又有看电视的癖好。议论这也应该:一个女同志么,不喝酒,不爱串门闲谝,在乡下那么长的夜,怎么岔心慌呢?连马副镇长也说:深山里的人不看电视,也没电视,天一黑就上炕睡觉,所以计划生育工作难搞。马副镇长这么一说,侯干事就胡扯淡,说:你是说带灯主任结婚这么多年还不怀孕,是电视看得多了?竹子当然就骂侯干事。

  竹子知道带灯爱看电视,并不喜欢那些武侠剧和言情剧,她除了看新闻节目外,最关心的倒是天气预报。

  竹子曾陪着带灯看天气预报,觉得无聊,但带灯看得认真,她也就耐着性子看完了,说:你听没听说过元天亮的老爷曾经是樱镇的神仙?带灯看着电视,说:嗯。竹子说:听传说他夏天里麦子还没完全黄,他家就开始收割了,村人还都笑话哩,第二天就一场冰雹,把别人家的麦子全砸得窝在地里。后来村人出门都看他的样,大红日头的,他拿上伞了,大家都拿伞,果然不久就生泼大雨;河里平平静静的,他背上背篓要去河里捞南瓜,大家也背了背篓去河里,后半天河上游真的发了洪水,冲下来有南瓜、茄子和土豆。带灯说:嗯。竹子说:过去那神仙说穿了也就是能看天气,现在有天气预报了,人人都可以是神仙么。带灯说:嗯。竹子说:我说啥你咋都是嗯?带灯终于把天气预报看完了,回过头说:我在看天意哩。

  竹子第一次听说天气可以看作是天意。

  带灯告诉竹子,这当然是她这么认为的:我们整天说天意,天意是什么,天意就是天气呀。天意要你国泰民安,天气就风调雨顺;天意要你日子不好过了,天气就连年的大旱或大涝。你在校学过历史吧,每一个封建王朝灭亡时,你可以说是制度落后,朝廷腐败,外民族入侵,可自然灾害导致庄稼歉收,民不聊生,却是最重要的起因。明朝灭亡时是连续十三年大旱,千里赤地,盗贼四起,长安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东进北移是气候干燥,水源枯竭,风沙肆虐,而邓小平在农村之所以推行土地承包制那么顺利,取得成功,连续多年的大丰收也应该是很大的原因么。竹子觉得带灯说得有道理,而这些道理她是在大学里没有听历史老师讲过,也没有听地理老师讲过。她佩服着带灯和她一样都在樱镇,更都在镇政府的伙房里吃一样的饭,怎么带灯的脑子里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竹子却看着带灯,说:或许天气就是天意吧,皇帝是要祭天的,可咱是镇政府的小干部,天气不好了,有个旱呀涝呀的,最多就是少睡些觉,往村寨里跑断腿罢了。带灯说:我也觉得,我琢磨这些事有些荒唐可笑,却说不来怎么啦,脑子里就钻进这些想法。樱镇是苦焦地方,人穷了志气就短,也同时做事使强用狠,现在强调社会稳定,可上访者反映那么多的土地问题、山林问题、救济物资分配问题,哪一样又不都牵涉到天气呢?咱虽然是镇上的小干部,但毕竟吃的是政府的饭,如果天气恶劣,灾害增多,农民生活困难了,社会能稳定吗?天下乱了,没有了玉皇大帝,土地爷土地婆还能有吗?咱们关注天气变化多了,有意识地去往天意上联系,许多事情就能引起警觉和预防吧。带灯说着却突然闭口不说了。竹子说:说得好,你说呀。带灯说:其实我只是这么感觉,我也说不清的。

  县志里的祥异

  竹子在那个晚上没有睡好,起来翻阅县志,想看看四九年建国以来的天气史料,从中寻出一些天气变化和社会发展的关系。但县志是旧县志,止于清朝的同治年。就后悔当时只图要看县志上关于樱镇的历史,而没有把新县志一块儿借了来。竹子只好在旧县志上找天气的章节,没有,仅仅是一些祥异。

  德宗贞元元年,春大旱,天有红光如焰。至夏蝗虫白昼群飞,蔽天旬日不息,草木叶及畜毛皆尽。县东饥民冲进县衙杀五十人。

  顺宗永贞四年秋,地震,莽山南崖崩塌,三村寨不复存在。十一月大风怒号,发屋拔木,流寇至,二百人随之。

  太宗淳化四年,六月降雪,有黑兽似猴,而腰尾皆长,性猛迅,见人食之。国之易政。

  仁宗康定年五月,县东南有冰雹,大如拳,禾麦无收。河川一带有十牛被砸死。盗贼吴有田居天竺山三年。

  光宗绍熙二年,冬至夜震雷如炮,电光如火,须臾落地如弓曲状,移时没。来年大旱,粟价腾贵,绝糴罢市,木皮石面皆食尽,父子夫妇相割啖。至腊月,知府被革职,撤县并于山阴县。

  圣宗乾亨年,天降黑霜,猪生子似象,有人生角。十月贼寇起,呼啸县城。

  世宗大定十八年,八月群鼠结队,昼行街市,九月洪水暴溢。来年世宗亡。

  武宗二年天忽黑,风沙走石,十余月未雨,大饥。

  洪武三十二年,有星夜坠屹岬岭,光芒曜如白昼,翌日地大震有声,县西乡有裂缝五里,宽十丈,十村尽没。县衙被贼破,翌日知县头悬于城门口。

  天聪七年有人牧马山中,雷电四起,云雾蔽谷,人于云雾中见龙与马交,踰年产马长啄短尾,拳毛如龙鳞。至三年,县北人马世昌聚众闹事,随之南方白启山揭竿而起,马世昌五千人投之,五年后白启山、马世昌被灭,而外族入,朝廷遂亡。

  崇德七年地裂,水泉涌,南漆河逆流三日,鼠食于稼,人饥疫,死者相枕藉。

  顺治十年,自夏逮秋大雨,伤稼,民饥。兵起。

  康熙三十六年阴云四合,色绿,雹大如卵,味臭,自茶埠坪至樱镇禾苗俱毁。四十二年县西沟山洪暴发,山底十三村几成泽国。雷西甫之乱。

  雍正十二年,大风月余不止,全县小麦害病,野草种子飞扬,草荒。边关紧张。

  嘉庆八年陨霜杀禾,冻土三尺深,不能耕,盗贼四起。

  咸丰十年三月天降陨石,七月大蛇累见。有长人见于熊耳山,身三丈余足三尺二寸,白帻黄衫,大呼今当太平。流寇过,天下乱,十一年朝廷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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