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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吴清朴让大家到酒楼上来,一是这里暖和安静,二是借机让大家吃喝,当下见人已齐,就呼唤着上酒端菜,呼呼啦啦,四素四荤八个冷盘,水陆杂陈六个热菜,白酒啤酒稠酒饮料一应上齐。夜郎和丁琳坐在一起,虞白早拉了颜铭坐在她下手,吴清朴就斟了酒,让宽哥说话。宽哥说:“原本是来玩的,来了却吃喝,吃喝就吃喝吧,看来乐社要吸收些有钱的主儿!——都端了酒,谢谢清朴,也各自谢了,喝吧!”众人笑着,说:“喝吧,不喝白不喝!”一齐饮了。清朴又站起来轮流斟第二杯,一齐端了再喝,颜铭就把杏仁露打开在玻璃杯里倒满,递给宽哥,说:“宽哥,你伤还未好利,你喝饮料吧。”宽哥说:“不碍事的,今日大家高兴,又没公务,多喝些。”吴清朴说:“多喝些,都在一个城里,哥儿姐儿的,平日却难得见面,我总想把大家聚一聚,可不是你有事就是他有事,老是凑不齐。多喝多喝,我敬过三杯后,咱就自斟自饮,喝得痛快了,一会儿吹的唱的才放得开。”南丁山说:“真没看出,清朴文质彬彬的像个学者,很能做生意,做得这么红火!”吴清朴说:“我是学考古专业的,哪会做生意,资产是人家的,办起来又靠他们帮我,比不得你拉出个戏班来成气候!”南丁山说:“你甭提戏班,正害头疼哩。这么大的酒楼,谁投资的?看来我们戏班也得寻个投资人才行。”夜郎在桌下踢南丁山的腿,南丁山低头看了一下,收了自己的脚,却并不理会,说:“这酒楼资产不少哩!”夜郎就说:“喝酒喝酒,你酒量大,怎么也学丁琳的样儿,抿那么一点?是点眼药水吗?”南丁山就笑着要和丁琳碰杯,丁琳说:“夜郎知道我不能喝,却出我洋相,让我醉了瞧热闹呀!”扭捏不喝。夜郎说:“你们三个女性就你能喝点,南兄已经端起杯了,你不陪吗?”丁琳和南丁山碰了杯,还是只抿了一下。虞白见南丁山又喝下一大杯,鼻尖红起来,就笑,大家都不明白笑着什么,她也觉得那个了,说:“你们戏班的生意还不好吗?!夜郎到你手下才干了多久,就有钱有脸儿的把颜铭也勾到手了!”众人都笑了,颜铭一脸羞红。南丁山说:“那是夜郎的本事!说实话,现在你要个体干什么事,就得把政治上的一套用到经济上来,戏班红火也是得了政治的利,戏班受挫也是吃了政治的苦,那宫长兴不是个东西!”夜郎也急了,说:“虞白、清朴你们怕不知道,宫长兴这次把我们整惨了!”举了酒杯再说:“南兄,咱碰一杯,为了戏班再翻上来碰一杯,看他宫长兴的兔子尾巴能有多长!”颜铭就使眼色,说:“用得着吗?喊那么高的声!”夜郎说:“我不怕的,当着他的面我也是骂的,他宫长兴,哼!”偏站起来喝了酒,伸了小拇指,呸呸唾了两口。虞白说:“二杆劲又来啦。”宽哥说:“你坐下坐下,三杯酒就把持不住了!”南丁山说:“宽哥,你以为我们再翻不上来了?能翻上来的,只要戏班不取消——他也没法取消——我就不信戏班生存得长还是他宫长兴在位上呆得长?!你信不?”宽哥说:“我信的。”虞白说:“戏班有你和夜郎在,会有好戏看的。”南丁山说:“你的意思是——?”虞白说:“牛头马面么!”众人先愣了一下,立即看夜郎和南丁山,夜郎面长,南丁山头大,额角又高,就哗地爆了大笑。南丁山说:“说我牛头,我也真是有牛劲的,他谁要强按牛头喝水,我偏不喝的!”丁琳说:“不喝水了喝酒,再喝两杯了,清朴上饺子!”吴清朴说:“让大家喝美呣。”丁琳说:“男人们喝酒话多,一杯酒半天喝不到肚里,等喝美了都醉倒在那里,乐社成酒社了!”南丁山说:“对对,清朴你上饺子,吃了我还要听丁琳唱哩。——听夜郎说流行歌曲你一套一套都会哩!”丁琳说:“听夜郎糟蹋我,虞白是弹一手好琴的!”

  虞白说:“我要弹,南先生不要在场。”众人又大笑。南丁山问:“这笑啥的?”催督吴清朴上饺子,猛地醒悟过来,笑着指虞白说:“对牛弹琴?!好,好,你这虞白,怪不得夜郎整日在我耳边提说你——”虞白说:“夜郎说我坏话了?!”夜郎忙看颜铭,颜铭装着没看见,低头问丁琳的耳环多少钱买的。夜郎再看虞白,虞白也正看他,目光碰了一下,虞白遂去端杯抿酒,慌忙忙却端了菜碟来喝。南丁山说:“夜郎说你精灵,我很不信的,女人么,都有四两猪脑子;而果真是狐子变的!哎,咱俩碰一杯,你怎么喝醋汤了?”虞白脸红了,就势说:“真是,狐子也有四两猪脑子!”逗得南丁山噗地一下,酒喷出来,星星点点溅到了颜铭的脸上。

  饺子端上来,一笼八个。一人吃一个,剩下一个,宽哥夹给颜铭。颜铭说她吃不了的,夹给了夜郎。夜郎再夹给虞白,虞白说:“人家颜铭要苗条,你让我成八斗瓮呀!”颜铭笑了笑,脸上不自然。再上一笼来,剩下的一个宽哥就不夹了,夜郎也不夹,虞白便说:“看来还得我吃!”夹过去吃了。连上了八笼,虞白多吃了八个,一仰身说:“再上金饺子银饺子,我也不吃了!”颜铭却给虞白碟子里夹了一个说:“白姐,这是黑米鸡脯馅哩!”虞白说:“谢谢,我吃到喉咙眼儿了,夜郎,你把颜铭这个吃了吧!”又夹给了夜郎,还说:“你给我夹了一个,我还你一个,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了。'’夜郎脸上笑着,又瞥了颜铭一眼,颜铭捂了一下嘴,似乎要吐痰,起身往洗手间去。夜郎遂也说:“怎么没餐纸了?我去取去!”离开桌子到服务台取纸,一闪身也去洗手间,颜铭已在水池边洗手,夜郎说:“你怎么啦,是不是不高兴我了?大家在一处,随便些热闹晦。”颜铭说:“这我知道。我只觉得恶心,泛酸水。”夜郎说:“我看你捂了嘴??来时不是好好的吗?”颜铭说:“是不是有反应了?不知要生个什么龙风的,却到这个时候了才泛酸水。”夜郎说:“难受得厉害吗?如果太厉害了,你去后边房间休息休息。”颜铭说:“不打紧的,我才不让人看出来。你快去吧,免得他们又笑话你。”夜郎就出来,重新坐下,把餐纸一一散了,虞白却说:“这纸是从洗手间拿的吧?”夜郎说:“哪里!”虞白就说:“还行!”众人都不知其意。南丁山就离了席,说:“你们吃着,我给大家唱一段。”张口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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