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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晚上,南丁山和夜郎正详细地列了应付回答的几个问题,才要起身去信访局长家,民俗博物馆长却急急火火赶来,把南丁山叫出去了。夜郎觉得蹊跷,也有些生气,嫌馆长眼里瞧不起他。正取了酒喝,偏巧颜铭也来了。夜郎说:“今日这是怎么啦?一个接一个的都来了?!”颜铭说:“听说你们中午回来,饭做了那么多,左等右等却没人影,我就放心不下了。别人提心吊胆的,你倒悠闲得在这儿喝酒!”

  夜郎说:“心才烦哩!”南丁山就进来,向颜铭打个招呼,就说:“事情更糟了!”夜郎问:“馆长鬼鬼祟祟的又说什么了?”南丁山说:“你拿回去的毛毯、踏花被用了没有?”颜铭说:“还没用的,怎么啦?”夜郎说:“颜铭你甭多嘴,我们说戏班的事哩。”颜铭说:“你们忙,我是不是出去一会儿?”南丁山说:“颜铭,这事也不避你;你就坐下吧,只要你不怨恨我们就是,有什么事情了,我南丁山顶着,与夜郎没关系的。”颜铭听南丁山这么说,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言传,心揪成了一疙瘩。南丁山就对夜郎说:“那些东西没用的好??文化局已经派人去民俗馆查了,馆长是个怕事的人,把分的东西全都往回收,是他们那儿漏的风??”夜郎也就抱了头,闷了半会儿。两人就叽叽咕咕商议起来,最后还是拿定主意去找信访局长,让信访局长出面向宫长兴施加压力,至于拿回去的东西,明日一早先送回民俗馆,一口咬定咱是没有拿的。两人越说越神神秘秘,颜铭并不知底细,听着听着,听出些门道,就说出她所知道的一宗事来,当下让南丁山和夜郎从头顶到脚底全凉了。

  原来,时装表演团里,有一个长得小巧玲珑的出纳,人称袖珍美人的,与人谈了恋爱,团里人都知道每天下班有个骑摩托的男人来接她,却并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前日,突然离开表演团,说是有了正式工作,而且是文化局演出处的。全团就议论起来,模特们无不热羡,团长就告诉大家,人和人是比不得的,看别人吃肉,自己就不要流口水,人家的男朋友的爹是信访局长嘛!并说了内情:那男的想让女朋友去文化局工作,曾托人说了数次,未能成功,不想信访局长收到了反映宫长兴问题的信件,信访局长就给宫长兴打了电话,让宫去他那儿一趟。宫长兴去了,信访局长吓唬说群众有了检举信,是八条问题,一条一条都列出来,宫长兴浑身就软了,信访局长便说你宫长兴才提拔上来,下边怎么就这么多意见,材料呈送上去怎么了得?正是因为都是熟人,偷偷先犯着纪律让你看看这材料,你要觉得这些问题都是事实,那我们就呈送上去;不是事实,是一些人要陷害诽谤你,信访局当然要保护坚持改革的领导干部了,这材料到这儿就为止了。这话当然是说给宫长兴听的,宫长兴也当然说这些材料全是诽谤之辞,现在是上边不提拔谁谁就是好人,一提拔谁谁就成了臭狗屎。信访局长就笑着说:好啦,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对了。宫长兴千谢万谢告辞回去,第二天信访局长的儿子就去找了宫长兴,又说起未婚妻的工作之事,事情自然而然地便解决了。

  南丁山和夜郎骂了一通信访局长,骂过了便垂头丧气,长吁短叹,南丁山就软下来要坦白,先写一份检讨,又要把分给戏班成员的钱和物再收回来上缴。夜郎却不,说让他再想想办法,便打发颜铭回去,他要和南丁山睡在戏班,得专心处理这麻烦事了。颜铭一走,即给宽哥打电话,问宽哥认识不认识文化局别的头儿?但宽嫂回电话,宽哥已去了巴图镇,去干什么,几时回来,人家没说,从来做事都不给她说的。事到如此,两个相对看着,突然都笑了一下,南丁山说:“兄弟,熊管了,明日砍头今日还是要吃的,我请客,南门外环城中路上新开设一家蒙古饭店,卖烤羊腿,酥油茶,还有驴鞭、牛鞭、狗鞭三宝汤的。”夜郎说:“吃个饭用不着跑那么远,我给清朴打个电话,让小工提几笼蒸饺来。”遂电话打过去,半小时后,果然一男一女小工提了三笼蒸饺,一保温饭罐的八宝稀粥,两人分着吃起来。送饭的一男一女第一次到戏班来,看见了房子里各种剧装和乐器,十分稀罕。南丁山见那女的眉清目秀,心里爱惜,说:“好玩吧?好玩了也穿着玩玩。”就过去把一副胡须戴给那男的,从衣架上取了凤冠让女的戴了,又取了裙衣、霞披让她穿了,女的连热带羞,脸色白里透红,俨若施了粉妆。女的也是个好轻狂的,学着抛了几下水袖,抛得不开,却嚯嚯有风,后来还做了个兰花指来,坐到那古筝前竞拨了一曲《康定情歌》。喜得南丁山一颗饺子在嘴里,还未嚼烂咽下,口齿不清地说:“好的,好的,叫什么名字?”女的说:“艳艳。”南丁山又问:“艳艳十几岁啦?”艳艳说:“十七岁零三个月,我生日小。”南丁山说:“有扮相,人又伶俐,如果愿意到戏班来我可以要你的!”艳艳说:“我愿意的,真能到戏班,那我就辞那边的工啊!”夜郎见南丁山感情用事,就说:“艳艳,你别听他的笑话,戏班要招聘也是明年招聘,你要爱唱戏,有空练练身段和嗓子,到时候来应聘,现在还是好好在酒楼工作,别一头抹脱了一头又翘了担儿!”南丁山笑笑说:“夜郎说的也是,但古筝弹得不错,该奖励哩!”夹了一颗饺子让艳艳吃,艳艳竟也身子从古筝上弯过来,张嘴把饺子吃了。夜郎在桌下用脚踩南丁山的脚,南丁山还要再喂一颗的,夹起来,就送到自己口里,说:“世上的事分分合合,得得失失,都是有缘分的,艳艳有演戏的素质却在酒楼上做工,这也是命运所定。我小的时候,一个道师看我的相,说我银盘大脸,浓眉阔嘴,是能当官的,官还不小,不是五品就是三品。长大了没有当成官,却演了戏,都演的是官!??”夜郎说:“这话你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当不了官就认个没有官命罢了,还掩饰着让艳艳他们笑话了!”艳艳说:“我不笑话,你们在南郊机电公司演出时,我还没到酒楼的,去看过南先生演的甘脱身的——那演得真好!”南丁山说:“我演的不是甘脱身,是代理阎王聂正伦。甘脱身在阴间的铁围城里做鬼,目连打破铁围城,甘脱身趁机溜脱,吹牛撒谎说他的外公是玉皇,外婆是王母娘娘,真武祖师是舅父,何仙姑是舅母娘,我吓得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尊其为上司的。,’艳艳说:“我记起来了,是代理阎王的——你能唱一段吗?”南丁山说:“唱哪一段?这代理阎王上场是念引子的——”就长声念道:

  休说官吏有区别,七十二者皆一脉,千里为官只为财,哪管杀人遍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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