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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夜郎心里疼了一下,没有做声。虞白问:“怎么不出声了,?是不是不敢打电话了?旁边有个人管事吗?”夜郎说:“你说吧。”虞白说:“刚才接电话的是不是新娘子呀?是那个姑娘吗?”夜郎说:“她也不小了哩。”虞白说:“是吗?也近三十了吗?听说你现在精神好得很,穿的西服,扎的领带,还戴了戒指,傍晚了还去一块散步的?夜郎真潇洒!你现在搬住到祝老家了,把我那琴还放在保吉巷的破房子吗?一定是在地上放的,雨下了这么长时间,琴怕也要坏了,你能不能让五顺把琴给我带过来?”夜郎说:“琴我早就带到这边来了,每天没事也弹弹的,那琴夜里还自鸣的。”虞白说:“是吗?金空则鸣嘛,可你不要忘了水空则流,火空则发,土空则崩!你们盘龙卧风的,让琴给你们奏乐呀?你记着,让五顺给我带过来。”夜郎说:“我偏不,我要再借用些日子,你若硬要,我要你来取的。”虞白说:“我才不去的。“夜郎说:“事情你该明白??难道不肯见我了吗?友谊就没有了吗?咱们乐社就要散了吗?”虞白说:“你还有兴趣办乐社呀?”夜郎说:“办的,当然办的。”电话里半天没了声。夜郎说:“喂,喂,”虞白突然在问:“我给你打电话觉得很烦吧?是不是家里有人?”夜郎说:“是来了几个朋友,正说个重要事的。”虞白说:“我不管的,我偏要多说,让他们都走,走不了就冷坐在那里,我不管你烦不烦,我就要多说的!听说你把我送的对联贴上了?”夜郎说:“拿回来当天就贴了,都说字写得好。”虞白说:“你觉得怎么样,嗯?”夜郎说:“你取笑我??本来??我怎么说呢?我倒看做是我一生的遭遇??你几时来吧,我详细给你说。”虞白说:“来干什么?我恨死了你,你是坏人,世上最坏的人!”里边突然又是笑声。夜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虞白却又在电话里叫:“夜郎,夜郎!”夜郎说:“你说话。”虞白说:“你就是这种脾气呀?”夜郎说:“我是说你说,我听着的。”虞白说:“你知道我在哪儿给你打电话?”夜郎说:“在电话亭?”虞白说:“是我家里,来了一个朋友,是个大款,用人家的手机。”夜郎说:“你交上有钱的朋友啦?”虞白说:“交的都是有钱有福的么,夜郎没钱夜郎却有艳嘛!”电话咔地一下,没了声。

  南丁山说:“呀呀,我还没见过打这么长的电话!把我们晾在这里还罢了,颜铭却要吃醋了!”颜铭说:“我才不吃醋的,女孩子爱夜郎,夜郎却是我的老公,那就更显得我比她们强嘛!”起身去了卧室。夜郎就笑笑地坐下来,大家又商议起去义演的事,最后决定去演十天,夜郎也得去的,明日一早先把再次义演的报告呈交给文化局。然后说起西门口新开设了一家剧装店,要去购几套蟒袍的,夜郎就推辞他不去了,送下楼来就折回去。楼梯口的垃圾箱后却闪出一个人来,谄谄地对着他笑。人是刮刀脸,梆子头,却有一双极浓的扫帚眉,夜郎意识到此人是找他的,正踌躇着,那人说:“夜先生,你好?”夜郎也热情起来,说:“啊,你好!”那人说:“你怕把我忘了哩!”夜郎确实记不起是谁,却说:“咋能忘了??吃烟吧。”那人更是死牛筋,说:“肯定忘了!你说说,我是谁?”夜郎当下僵住,脸也红起来。那人说:“我真悲哀,你果然记不起我了!我是发祥,邹发祥!”夜郎说:“邹二哥嘛,烧成灰我也认得出的!走,到家里喝杯茶吧。”邹老二说:“我今日是来踏路的,只说打听到你的住址了再来的,没想却碰上了,我空手怎去家里?我说两句话了,改日拿水礼来,我不要喝茶要喝酒哩!”就拉了夜郎到楼侧一处蹴下来。夜郎拗不得,又知这是难缠的恶人,心想邹家兄妹一向不和,他平日里帮着邹云、清朴,老二能来找他,多半该是要寻清朴的什么麻烦的,就先下手为强,说:“二哥生意还好吧?邹云不在,清朴又没经验,全仗二哥大哥帮贴了他,我们这一群清朴的朋友都感激不尽的。往后,还要靠二哥你,勤勤过去指导哩!”邹老二说:“我这心有一半都在为清朴操着的,他还真行,创了个饺子宴,生意倒比我和大哥做得好!我也筹划着要开个小吃宴呀,人家南方有粤菜,四川有川菜,山东有鲁菜。咱这么大个西北倒没个菜系,若集中些小吃却有特点,比如油塔、面皮子、泡儿油糕、柿子饼、涎水面、饴铬面、辣子疙瘩、粉蒸肉??一样上一道,蛮够丰盛的。”夜郎说:“人说二哥是空空滕,果真这点子好!”邹老二说:“你也说好,我就干呀,一言为定,你得帮哥哥哩!”夜郎说:“这不用说的,我夜郎没官没钱,却是闲人,还识得些狐群狗党,有些事正经八百干不成还得这些人哩!”邹老二说:“正为这个,我来要拜托夜郎你的。你知道不知道老大把店卖了?”夜郎说:“前两天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话。怎么回事嘛,你们邹家开三爿饮食店,声名在西京城里才摇响,怎地他就不干了?!”邹老二说:“我那哥能提起?他心不正嘛,先头是邹云一走,清朴在那边干得红火,他就害了气,联我要去收回清朴的那一股钱的,都是亲兄亲妹的,一个奶头吊下来的同胞,咋能那样缺德?我不去的。当然他也没弄成,却从此恶了我,两家店是紧邻的门面,我那嫂嫂三天两头来寻事,妯娌们不知黑脸红脸了几次!这我都忍了。但他这回把店一卖,就成心把我给坑了!”夜郎说:“听街上人说,老大是抽了烟,又爱赌个钱,真的染了那毛病,那谁也救不了他了。”邹老二说:“你不是外人,说了你甭笑话,老大爱抽口烟,引逗得我那侄儿也看了样。他不但是抽,还搞卖的,跟甘肃过来的烟贩子挂了钩,甘肃的那个人在东门外开了个干果铺,动不动就在电视上做广告,那广告每次一做,便是烟到了,贩烟的就去那里批发。这不是犯法吗?这样下去还了得?我去告诉了派出所,派出所人去他那儿查了几次,但没搜出个东西。——我这是给他敲个警钟,老大不领情,却恶了我。他卖店一方面是欠的烟款赌债过多,另一方面派出所搜过几次,名声倒了,也办不成了。”夜郎听了,心里倒飕飕发凉,说:“噢,原来是这样。”邹老二说:“卖你就卖吧,你不办了,倒对我生意好哩,可你不能害我呀!原来买这门面房时,后院里是一个厕所,就在他的地盘上,可现在他卖了门面,后院也卖了,买主办了公司,竟不让我们用厕所!人有吃喝就得屙尿,我店里十多口人往巷口公厕去怎么能成?这不是也害我于不成吗?夜郎你是能认识银行那个李贵的?”夜郎说:“能认识。是不是李贵他们买的店?”邹老二说:“你什么都知道!老大把后院一卖,按理说厕所是公用的,可李贵他们不让用,那一个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也要买我这地皮的,而且人家势大,鼓动得税务局三天两头来查我偷税漏税了没有,硬逼着我卖地皮口母!你与李贵熟,我来搬你,你让他心不要太大,你干你的,我干我的,相安为是,就是想要这地皮,你也让我再干几年,手里有些钱了好另寻个地方晦。厕所么,我月月给他交些钱总可以了吧?”夜郎低了头想,李贵是曾经帮过清朴的,现在又和信访局长的儿子做事,就是得罪李贵也得罪不起信访局长呀,而且自己也正要借着信访局长的手掀翻宫长兴的!就说:“二哥,李贵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可这事我不行。我夜郎是能办的事才敢应承,应承了的就要办成;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我不敢应承这事的。”邹老二说:“夜郎你不肯帮我,这我就没门了!”夜郎说:“我和李贵仅仅是一面之交,我说话是不顶用的。”邹老二说:“是不行?”夜郎说:“不行。”邹老二就垂了头,却咬牙切齿说道:“老大害了我了,老大害了我了!”夜郎站起来,说:“二哥,还是到家去坐会儿,我陪你喝几盅!”邹老二说:“不去啦,既然事情不行,我就回去啦。”夜郎也不硬留,送他拐过楼角,握握手,让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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