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逃犯 /海男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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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画面可以置李水珠于死地:事情应该从一个下半夜开始讲起,李水苗终于回来了。这正是李水珠为之等待的时刻。她拧亮了开关,从床上翻身而起,大学毕业后以后她就跟妹妹同居一屋。大学毕业以后她一直在寻找工作。然而,宽慰她的是爱情。现在她已经逼近李水苗,她盯着李水苗的胸脯说:“我们必须要谈一谈,我们务必需要尽快地谈一谈。”她感到 自己嗓子在冒烟,她刚才拧开灯时,仿佛触到了火苗,现阶段已经进入了最炎热的夏季,她感到内衣、袜子、口腔、鼻翼、头发、脖颈、脚趾头都在冒烟。她尽力地控制好局面,如同藏好打火机、火柴、煤气开关和电阻丝。

  然而,她的嗓子已经开始冒烟。李水苗哀求似地说:“我知道你有多恨我,我们不必吵架,母亲一直在失眠……她也许刚睡熟,我们可以到外面谈,到外面……”她点了点头说:“好,就到外面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到对面饭店的22层楼顶上去。在那里,谁都不会听见你我在吵架,谁都不知道你诱拐了我的男朋友。”李水苗哀求似地说道:“姐姐,请你小声一点?”

  她们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母亲像幽灵一样站在客厅中央,她也许刚出了卫生间,她吸着白拖鞋,像一暗光,母亲说:“你们要出门吗,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没有人回答母亲,两姐妹拉开了门,朝着夜色奔去。

  李水珠说:“我们到对面饭店的顶楼上去,你不是害怕母亲吗?你心虚了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到一个谁也无法听见我们吵架的地方去吧。22层,多好的地方啊,微风轻拂着那地方,即使是一个炸雷,也变得那么轻……好了,我们上楼吧。”

  两姐妹乘着电梯上了楼,来到21楼,然后通过一道楼梯,楼梯旁边大约是洗衣机房。洗衣机房在整夜整夜地轰鸣着,运转着,那旋转的泡沫仿佛把两姐妹推到了一个边缘。

  是李水珠把李水苗逼到一个边缘,她们步入了22层的平台上,热风呼啸过来,又冒起了令李水珠感到口干舌燥的那种火苗,那火苗仿佛已浸入了她的肌肤,一种灼热的痛,然后火苗开始入侵她的器官。她的器官——乳房、阴道、心脏、肝和肺部都开始冒烟,尤其是她的阴道,那像扭曲起来的一道火苗。她已经把李水苗逼到了边缘,那围栏很低,低得可以看得见空洞的外面,也就是说,在围栏的外面,就是空中划过流线,如果在白昼,你会看见空中飞翔着小鸟。

  李水珠离李水苗很近,她压低声音说:“你一定跟我男朋友上床了,你一定在床上无耻地扭动着身体,我男朋友一定欣赏你周身下的一片扭动,那无耻的叫声,我男朋友一定疯了一样地欣赏你……”

  李水苗已经被逼到了边缘,两个人都忽视了这是一个世界的极限。边缘是什么呢?谁都知道有多美丽,因为我们身体的边缘意味着我们的探险,沙漠和崖顶都是我们的边缘,拖拉机经过的地方也是我们的边缘。然而,谁都在此刻忘记了。这边缘是可以致命的,因为李水珠的语言就像一种仇恨的火苗激起了李水苗的全部欲望:“他并不爱你,他在床上说他并不爱你,你满足了吧?”李水珠就在这一刻,举起了自己的手掌,这手掌是用来拍击、触摸到物体的,她的手掌拍击过虫卵、翼、蚊子、苍蝇和泉水;她的手触摸过皱褶、波浪、男人身体的曲线。

  此刻,她举起手掌,她就是要用她的手掌横扫李水苗的脸以及身体中的无耻,她又一次把李水苗逼到最后一种极限。这极限就是瓦砾碎片,是纵身而下的深渊。这极限把身体推出了人的范围可以依附的基础,身体若失去了基础,面临的将是抛掷、落下、凋零和毁灭。李水苗的身体就在这一极限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滑落而下时,李水珠看见了李水苗的鞋子脱离身体的那一刹那,在茫无边际的空气和气流之中,鞋子和身体分离开去,朝着各自的毁灭坠落而下。

  平台上只留下了李水珠,两者之间的分离把一个女人推到了另一种极限,李水珠走到边缘处朝下望去,她看到妹妹李水苗的身体还在动人心弦地如同碎片一样飘动,她本可以飘落而下,只要她脚朝前一扭动,她们的命运就可以殊途同归。然而,就在一刹那间,她后退了,她后退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平台上有一堆水管,零乱地堆放着,如同夜色中的从水草地上突然冒起的水蛇,它们正目视着她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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