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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孟东升逃跑了。这是警方的说法。他们盘问戴进和苏苏,因为后者有可能知道孟东升逃逸的地方。后者在被盘问的过程中才晓得孟东升牵扯到了一桩谋杀案中。死者就是孟东升的远房亲戚。他用同样的手法诈骗了三个人的钱。除了孟东升,另外那两个被诈骗者都能证明自己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这就是说,说不清楚的只有孟东升。当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时候,他要么是愚蠢要么是聪明地逃跑了。

  他要是回来,或者与你们联系,警方对戴进和苏苏说,一定要告诉我们。

  苏苏又是一场哭。因为这是差不多与马高的死一样沉重的打击。

  戴进坐在一边,沉默着,不知道要不要去安慰妻子。

  三个最要好的朋友,一死,一逃,剩下了他戴进,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他凉凉地觉到了生命的无常。

  苏苏说梦话。苏苏在梦中呢喃。苏苏越来越陌生。

  戴进把双臂枕在脑后,想起了在学校教书的日子,想起了海南,想起了马高的健壮幽默和孟东升的机智谈锋,想起了和苏苏的相识———于是还想起了那块瑞士梅花表,这一切就在昨天———但是一切都被迅速改变。

  白发的退休女教授,干瘦而细长的手指,管风琴扬起一阵阵轻风,合唱的颂歌,庄严、神秘,无限虔诚。只有戴进不是教徒,但是只有戴进最相信冥冥之中的某种无法证明的力量。

  唱诗的声音回旋在教堂的带有图案的拱顶,就像有许多的鸽子在飞翔。羽毛轻轻拂走尘世的痛苦和忧烦。

  他回来了没有?那天那个向他和苏苏问话的警察又来了。他连电话也没有跟你们打一个?这就是你的最好的朋友?

  警察的问话里有一种不信任的声音。他反感这样的声音。

  半夜里醒来,他一个人在床上,苏苏又没有回家。第二天的解释是多余的。他不需要解释,根本不需要。

  半夜里他坐起来,想念孟东升。

  他不相信孟东升会为了钱而去杀死一个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跑呢?

  * * *

  瞿老板说片子已经封镜了,现在进入了后期制作。我除了知道他将要发大财,还知道他与那个演秋香的北京小妞有了一腿。这当然不是我打听来的,作为一种男人的骄傲,瞿老板已溢于言表地显示在他的一张下颏很短的脸上,并且还略带着几分夸张。

  演艺圈里的女孩子很易得上手呵,他说,没有名的想要名,有了名的想要钱。有了这样的弱点,防线太易得攻破啦。

  将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影视公司,他又说,你有的是机会。

  可能,我说,不过那是你,机会是对你而言的。

  我们共同的机会,男人共同的机会,他说。好像机会的蛋糕已经在他的盘子里了,他手里的刀叉会分一小块给我似的。

  好久没切磋了吧?他问道。

  晚上他邀了我认识的他的两个朋友在他家里玩牌。

  戴进呢?我一边洗牌一边问他。

  我打电话总是没有人接,真是奇怪。

  你们是问戴进呵,瞿老板的老婆在一旁说,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

  什么事?

  听说他老婆跟一个什么炒股票的大户好上了,要跟他闹离婚。

  那他不会同意吧?瞿老板说。

  哪里,听说他同意了,还很干脆。

  离掉啦?

  应当是这样的吧。

  他家里怎么没有人呢?瞿老板不解地问。

  最近一个多星期他都没到教堂里来。肯定是到乡下去了。他跟我们唱诗班的一个人说起过他要到乡下去住一段日子。

  那天晚上我又输了牌———我与运对抗,但是最后仍是输。我走在半晚的街上,听到自己的足音很响。我走在这个城市的里面,走在生活的里面。我什么都不想,脑子像是早就被人挖空了。我的眼前只跳跃着一片模糊的光和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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