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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为打消疑虑,雨翔又给沈溪儿写一封信:溪儿:为避免你忘记,我先报上名字——林雨翔。如雷贯耳吧?闲着无聊给你写一封信。

  雨翔恨不得马上接下去问: “快如实招来,Susan怎么样了?’但这样有失礼节,让人感觉是在利用,便只好信笔胡写“近来淫雨绵绵,恶运连连”;“中美关系好转,闻之甚爽”,凑了三四百个字,觉得掩饰用的篇幅够了,真正要写的话才哆哆噱噱出来: 突然记起,所以顺便问一下,Susan她最近情况怎样?我挺牵挂的。

  写完这句话想结束了,但觉得还是太明显,只好后面再覆盖一些废话,好比海龟下蛋,既然已经掘地九寸,把蛋下在里面,目的达到后当然不能就此离开,务必在上面掩上一些土,让蛋不易察觉。

  雨翔满心期待地把蛋寄出去。

  果然种豆得豆,三天后雨翔同时接到两人来信。雨翔急着要看罗天诚的反应,拆开后却抖出自己的信,上面一句话用红笔划了出来,即“我现任本市最佳之文学社之社长,罗兄可将此消息转告Susan”,旁边指示道:既然你与Susan“通信不断”,何必要我转告?雨翔幡然醒悟,脸上臊红一片,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批示旁边是对这条批示的批示: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也罢信也罢。

  雨翔心有些抽紧,拆开沈溪儿的信,沈溪儿学来雨翔的风格,废话连篇,雨翔找半天才发现Susan的消息:你很牵挂她吗?我想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听许多人说她一进区中就被选上校花,追求者不要太多唤,有谣言说她和一位理科尖子关系挺好的,她也写信过来证实了,要我告诉你 不要再多想了,市南三中是好学校,机会不可错过,好好读书,三年后清华见。你要想开一点…… 雨翔再也念不下去了,人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从头到底毫无知觉。三天前已被重创一次;今天不仅重创,而且还被重(ch6ng)创,伤口汩汩流血。

  雨翔又把信撕得粉碎,愤然骂:‘听么狗屁学校,什么狗屁市重点,去你妈的!去你——”便咽得说不出话,只剩心里的酸楚,跪倒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咬住嘴唇呜咽着。事情已经这样了,问什么也无济于事,万般悲戚里,决定写信过去画个句号: Susan:我真的很后悔来市南三中。这里太压抑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但我一直以为我有你,那就够了。我至今没有——是因为我觉 得我配不上你,我也不知道你追求的是什么。

  我没有给你写过信,因为我想保留这份记忆,这种感觉。我有心事只对我自己说,我以为你会听见。现在似乎我已经多余了,还是最后写 一封信,说清楚了也好,我已经不遗憾了,因为有过。我祝你,或者说是你们快乐。好聚好散吧,最后对你说—— 雨翔手颤得已经写不下去了,眼前模糊一片,静坐着发呆,然后提起笔,把最后一句划掉,擦干眼泪复看一遍——毕竟这么严肃悲观的信里有错别字是一件很令人尴尬的事。雨翔看着又刺痛了伤心——失恋的人的伤心大多不是因为恋人的离开,而是因为自己对自己处境的同情和怜悯——雨翔只感到自己可怜。

  信寄出后,雨翔觉得世界茫然一片,心麻木得停止了跳动。

  那天周五,校园里人回去了一大半,老天仿佛没看见他的伤心,竟然没有施雨为两人真正的分手增几分诗意,以后回首起来又少掉一个佳句”分手总是在雨无”,晴天分手也是一大遗憾。傍晚,凉风四起,像是老天下雨前的热身——应该是冷身,可只见风起云涌,不见掉下来点实质性的东西。

  雨翔毫无饿意,呆坐在教室里看秋色。突然想到一句话,“这世上,别人永远不会真正疼爱你,自己疼爱自己才是真的”,想想有道理,不能亏待了自己,纵然别人亏待你。雨翔支撑着桌子站起来,人像老了十岁,两额的泪痕明显可见,风干了惹得人脸上难受。雨翔擦净后,拖着步子去雨果堂,一路上没有表情,真希望全校学生都看见他的悲伤。

  雨果堂里没几个人,食堂的服务员也觉得功德圆满,正欲收工,见雨翔鬼似的慢走过来,看得牙肉发痒,催道:“喂,你吃饭吗?快点!半死不活的。”

  雨果堂里已经没几样好菜了。人类发展至今越来越像远古食肉动物。雨翔天性懦弱,不及市南三中里这么多食肉动物的凶猛,这么长时间了没吃到过几块肉,久而久之,机能退化,对肉失去了兴趣,做了一个爱吃青菜的好孩子。好孩子随便要了一些菜,呆滞地去吃饭。

  失恋的人特别喜欢往人烟罕至的角落里钻。雨翔躲在一个角落里吃饭,却不得已看见了钱荣和姚书琴正一起用餐,眼红得想一口饭把自己噎死算了——但今天情况似乎不对,以往他俩吃饭总是互视着,仿佛对方是菜,然后再就一口饭;而今天却都闷声不响扒着饭。管他呢,兴许是小两口闹矛盾。

  雨翔的心痛又翻涌上来。

  高中住宿生的周五很难熬,晚上几个小时无边的空白,除了看书外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洗衣服。林雨翔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倦得直想睡觉。

  余雄来找他,问:“你不舒服?”

  雨翔的失意终于有一个人解读出来了,心里宽慰一些。说:“没什么。”

  余雄一眼把林雨翔的心看透,说:“结束了P”

  雨翔没心理准备,吓了一跳、默默点头。

  余雄拍拍他的肩说:“想开一点,过两天就没事了,红颜祸水。我以前在体校时——她叫小妍,后来还不是‘…?”

  雨翔有了个将痛比痛的机会,正要诉苦,余雄却说:“你一个人看看书吧,我先走了。”

  林雨翔的记忆直追那个夏夜,余华在三轮摩托里含糊不清地叫的原来是这个名字,真是——不过一想到自己,觉得更惨,又是一阵搅心的酸辛。

  钱荣也垂头丧气进来,见了林雨翔也不计恩怨了,道:‘俄和那个姓姚的吹了!”

  雨翔一惊,想今天是不是丘比特发疯了,或者说是丘比特终于变正常了。雨翔有些可怜钱荣,但想必自己的痛苦比较深一些,潜意识里有些蔑视残荣的痛苦,说:“很正常嘛,怎么吹的。”本想后面加一句“你为什么不带你的记者团去采访一下她”,临说时善心大发,怕把钱荣刺激得自杀,便算了。

  “我差点被姓姚的结骗了!”钱荣一脸怒气,姚书琴的名字都鄙视地不想说,一句话骂遍姚姓人。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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