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何顿 > 我们像野兽 | 上页 下页


  那年寒假,杨广和她一起回了长沙,分手时她告诉了他她家的住址,说过年你来玩吧。杨广去了,因为一跟她分手,他就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远远的什么地方盯着他,还有那两片乌色的嘴唇对他展开了迷人的微笑。初四那天,她一个人在家里,天很冷。她坐在床上看书。她见他穿得少,便从被子下面拿出个橡皮热水袋,要他捂在怀里。他把沾着她体温的热水袋贴到脸上。她笑了,说他的样子挺可爱,真是个小弟弟。那一年杨广十八岁,一头长发,一脸柔软的胡子,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带着很猛的稚气。他说:小弟弟就不能爱你?女人抿着两片乌唇一笑说:不能,你比我小呢。杨广粗声说:我们又不是为别人生活,我们是为自己生活。我觉得我爱上你了。女人立即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那目光比热水袋的温度还高,仿佛在沸煮着他。女人说:过来,你坐到我面前来。他就坐到了她面前,相距不到半尺。她拉起他的一只手,亲了下,随后放到她的乳房上。那是一对非常饱满的乳房,她要求他道:你摸摸我的乳房。她将衣服解开,又把乳罩解开了,将他那只冰凉的手放到了她左边乳房上说:我想要你摸它。接着,她闭上了眼睛。他摸到的是软塌塌热烘烘的乳房,他开始亲她的嘴。她张开了两片乌色的嘴唇,把舌头吐了出来,他吮住了她的舌头。她的吐液有一种淡淡的甜味,这是从她的舌头上品尝到的。她的身体更软了,小声问他干过女人没有。杨广摇头。女人说:一次也没有过?杨广说:真的没有过。她变得很自信了,在他脸上亲了亲,手就直取他的下面。杨广激动得身体都颤抖了,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她冲动地脱了运动裤,又把一条巧克力色的裤衩剐了下来,边亲昵地说:你真傻得可爱。杨广傻傻地直视着她。她咬着他的耳朵悄声说:我要你进来。他当然进去了,很轻松地没有任何障碍地进去了。她不是处女。她告诉他,她以前有一个男友,她的处女之身被那个男人拿走了。你在乎吗?他当即表态:我不在乎。女人笑了,说我不爱他了,早不爱他了。

  他们相爱了。事实上两人早就相爱了。杨广步入天津美院的第一天,一看见她,就爱上她了。那是在美院的食堂里,他和黄中林走在一起,黄中林率先看见她,就用手肘捅了捅杨广的腰说:这个妹子漂亮,你看见吗?杨广看见了,她身高一米七,杨广身高一米八,两人一见面就相互一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波接触了下似的。后来他打听到了,她也是长沙人,名叫吴湘丽,是先他两年考进天津美院的。父亲是湖南某厂的政工干部,母亲是商业局的一名科长。后来那部舞剧让两人结下了良缘。在舞剧里她是老师,他是追求艺术的学生,两人如醉如痴地相爱了。吴湘丽在舞剧里问追求她的学生说:你会爱我一辈子吗?学生杨广在舞剧里表白道:我要爱你一辈子。现在,这个在舞台剧上抚摸他脸蛋因而让他全身颤栗的吴湘丽于冲动中把身体给了他。

  就我们所知,杨广和吴湘丽的爱情不像他们初次做爱时许诺的那么持久永恒,这是吴湘丽像大妈似地管着他,而杨广又最不喜欢被人管。我不喜欢被别人管,杨广说,这是我的性格。吴湘丽却有管人和教育人的癖好。她告诉杨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告诉杨广用奋斗得来的东西才有价值;她要杨广同黄中林分手。我不喜欢黄中林,她不屑他跟黄中林玩道,你不应该跟黄中林玩。黄中林是学装潢设计,与你不是一个专业。你跟他玩,迟早会被他带坏去。那时吴湘丽已是天津某中专学校的老师了,分了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她把房子布置得感觉上很温馨,让杨广一放下画笔就想往她那儿跑。他们见面就做爱,很疯狂,搞得天昏地暗的。做完爱,她会要他看书,把几个不晓得死了好多年的人著的书拿给他看,说亚里斯多德、卢梭他们都是大师。你想成为大师就要多读他们的书。杨广一读他们的书就打瞌睡,往往读不到两页就不知所云地睡着了。她失望地批评他,说你看你,怎么能成为大师呢?

  杨广那时十九岁,读大二,学东西很快,在一些老师眼里他颇具才华。吴湘丽希望他未来的一天成为大师,一心要把他设计成大师。你要舍得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告诫他,你一吃苦就上去了,一发懒就下来了你懂不懂?在她看来如果他听她的话他的前途就不可限量。我到你们教室里看了你们几个同学的画,她说,他们都画得没你好,你比他们造型能力强。杨广看着她。她又说:我问过你们老师,他说你有潜力可挖,但要下功夫。要成为大量,不下苦功是不行的你晓得吗?我为什么要跟你好?因为我把你看成了未来的凡高,如果你愿意以后去西藏或云南,我愿意放弃工作跟你走,我宁可过一种穷得叮当响的日子,只要你决定把一生的精力都用在画画上。杨广非常激动,同时也很迷惘,他是来找爱的,却每次都被她扬起鞭子鞭策。她指出说:你应该好好考虑我的话,你已经十九岁了。

  杨广不想疏远黄中林。他们那一届,只有他和黄中林是湖南人。而且他和黄中林在一起时很放松,不像与吴湘丽呆在一起感觉压力很大,因为除了做爱,当她穿上衣服,就立马忘记了做爱时她发出的淫荡的叫唤,脸上的表情马上严肃得像一座山样,又拿他的前途开刀了,画画啦理想啦奋斗一生啦等等,谈的都是一些他感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事,这就有些像老师和大妈在灌输人生哲理和生命存在的意义了。她见他一来就要求做爱,也不管白天晚上,她痛心道:你还是要搞下学习再做爱啊杨广?杨广说:我现在就想做。她不同意,说不行,我要你不要再跟黄中林玩,但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当回事。杨广感到吃惊的是,为什么做这事的时候她还一脸正经地跟他说那些呢?他说:我不喜欢被你管,我喜欢自由。吴湘丽决不让他进入她的身体,说那你出去自由啊,干吗跑来找我。他生气道:你总是指责我,总是让我坐在窗前看书,我是来你这里找轻松的。吴湘丽冷冷一笑,推开他,穿上了裤子,说我爱的男人应该以学习为重,你去找别的女人吧。杨广真想扑上去把她的裤子剥掉,狠狠地干她,以泄心中的欲火。但他又做不出来,因为她太像他的老师了而不像他可以任意妄为的女人。这种思想一旦进入他的脑海就像一条海蛇开始生长了,缠绕着他,让他感到压抑。到后来他就找借口不去了。最开始他一个星期要去三次,慢慢变成一个星期只去一次,接着变成半个月才去一次。她看见他,泪流满面地说她的良心喂了狗。他成了她眼里的一条狗。她说:狗还晓得自己回窝,你连窝都不要了,做得出啊你。杨广非常惊讶地瞪着她,她又说:你是不是玩厌我了而想跟我分手?杨广说:不是的。她问: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她太想把他设计成她理想中的人物了,但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

  其实杨广离开天津,回到长沙又挑着画箱画夹去湘西画画,纯粹是为了逃避她的追捕。她太像老师了,这让他无法和她继续下去。他来到西安,也是想离她更远点。他想她一定很伤心。他的行为有背信弃义之嫌,不是她眼里那种可以托付终身的有志青年。但没有办法,他确实不愿意被这个好为人师的女人塑造成另一个全新的他。受她的影响,他发麻了,一个人跑到湘西生活了三个月,却差一点死在破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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