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何顿 > 清清的河水蓝蓝的天 | 上页 下页


  《铁道游击队》。

  《铁道游击队》老子看了八遍。严小平夸张地说,有什么看场?

  我倒是真的看过三次。汪宇说,在长沙看过两次,学校组织看的,去年在福兴中学又看了一次。

  我也看过。方琳说,瞧着汪宇装嗲地一笑,也是学校组织看的。

  方琳的这个表情被我无意中捕捉到了,我心里顿时就不舒服女人的尖嚷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电影还没有开始,我们想挤到中间去霸个好位置,但怎么也别想挤进去,因为你一挤,里面的人就用屁股顶你,你大声骂痞话,你再挤,被挤的人就用肘子捅你的胸膛,也不管你是男是女。

  算了,挤不进去。方琳说,撅着嘴儿站在外面任我们去挤。

  我也懒得挤了。汪宇说,又不是没看过《铁道游击队》。

  我当然也就不挤了,退到汪宇一旁站着。

  电影开始后,我们几个人只能望见一些黑黑的头颅和天上的月亮,顶多能看见银幕的上面那一线,而且是踞起脚仰起头看,当然就很累。脚都踮疼了,我说,脖子也抬酸了。

  回去呗?汪宇烦躁道。

  回去啥。我响应说。

  汪宇就问旁边的几个女知青回不回去,你们未必看别人的后脑壳不烦躁?他问那几个女知青,我们回去了。鬼哎,走罗。

  走走走走,不看了不看了。冯焱焱说。

  我望了方琳一眼,她根本就不看我,好象何平已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我心里很有点不舒服。当然就相当后悔那天下午对她的态度。我伤害了她,她不再理我了,就这么回事。月光如水地泻在我们身上,田野上空落落的,这儿那儿的树木全散乱地刺着天空,给人几点凄凉的情调。乡亲们哎,汪宇忽然这么毫无来由地大叫了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严小平却学着《红灯记》里铁梅的叫声逼尖嗓门叫道爹——声音拖得长长的。

  爹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不是你的亲奶奶。汪宇学李奶奶的腔调说,然后哈哈一笑。

  汪宇。走在我们身后的几个女知青里一个这么故作亲热地小声叫了声。

  汪宇。方琳也这么叫了声。

  汪宇就拖长声音道哎——方琳。

  女知青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当然就有喜欢玩的知青推方琳,去呀去呀,汪宇喊你。汪宇喊你你还不去?知青点的美男子喊你方琳咧。女知青在月光下七嘴八舌地推攘着方琳说。

  汪宇就进一步开心说,方琳,我们游田埂子去罗,来罗。声音在月夜清爽的空气中振荡。

  汪宇的脑海里闪现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这双眼睛在一个毛毛细雨的上午靠着樟树望着他。那是七月里一个“双抢”的日子,那几天正好是方琳帮厨、其他知青全下到各生产队忙活去了,一大早就倾巢而出,要断黑了才饥肠辘辘地走回知青点。方琳当然就异常地孤独。汪宇是一清早出门时香烟扔在桌上忘拿了,向何平索了几根烟抽,但不好意思再要,农民抽的旱烟一进口就辣喉咙,而且口要臭半天,只好利用歇气的半小时回知青点取烟。你好。他瞥见方琳站在樟树下便打招呼说。

  方琳冲他嫣然一笑,你好。

  汪宇迈到自己门前,打开锁,拿起桌上的一包浏阳河香烟,匆匆点着一支,抽了几口猛的,这才又走出来锁门,他忽然感到背后一双眼睛灼热地盯着他的脖子,以致脖子有被骄阳晒着的异样感觉。你站在那里不怕被雨淋湿?

  这里没雨。她说,仍偏着头瞅着他。

  汪宇冲着她的眼神径直迈了过去。雨仍是毛毛细雨,匀匀地下着,屋檐上缓慢滴着雨珠,地上已湿润润的了。樟树下却是一片干燥的土地,但反倒比几步外湿乎乎的坪上还凉快些。从五月份开始,这棵枝叶繁茂高耸入云的樟树下,每天晚上便聚集着一堆男知青,总要海阔天空谈古论今地聊到子夜,室内的气温明显下降了好几度才各自回房睡觉。歪脑壳文叔告诉知青说,一九四四年,一路从岳阳开来的日本兵,把国民党的一个大胡子团长吊在这棵樟树下开膛破肚,那个团长率领全团上兵守着这个山头把日本兵打得很恼火,为的是阻止日本人进犯长沙。这个真实的故事让很多男知青希望回到那个时代,好当团长师长什么的。汪宇踱入樟树下时,抬头望了眼密不见天的枝叶,这才瞧着方琳,这树下好凉快埃他心情蔚蓝地说。

  嗯罗。方琳说。

  你好过,躲过了累死人的双抢。

  我情愿去双抢,一个人没点味。

  一只打屁虫飞到了方琳的肩膀上,缓缓向方琳的脖子上爬去。

  这只打屁虫充当了他俩相爱的媒人,几分钟后牵着他俩步入了爱情的王国。莫动,汪宇说,迈前一步拣起那只打屁虫丢到了地下。

  你的颈根好长的,很好看。

  方琳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

  汪宇蓦地感到她的嘴唇很性感,眼睛很美,方琳。他冲动地唤了声。

  嗯。方琳斜乜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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