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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十几家。”那个熟人笑笑,“一个馒头,这么多人想吃,没劲。

  实际上,只有一家可以中标,其他都是跑来当‘相公’的。”

  “那当然,”马民说,好像自己会当“相公”一样,“相公就相公,又不是我一个人当,陪宰的有这么多人。”

  “装修这碗饭不好吃咧,”另一个熟人说,“这么多张嘴巴要吃。

  我准备搞别的。”

  “我准备去做家电生意,”马民随口道,“或者做房地产,还没想好。”

  “做房地产,起码要上千万才能说这句话。”另一个朋友插嘴说,“这不是张口就可以做的事。我一个朋友做房地产,赔得连裤干部没穿了,躲在海南岛天天吃方便面。”

  他们就说着这些话,站在旋转的吊扇下,等着答辩轮到自己头上来。马民身上脸上尽是汗,汗把衣襟都汗湿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湿透了,衣服很坚决地巴在背上,反转手去拉开,马上又乖乖地贴上去,弄得他很不舒服。“他妈的,我一身的汗。”马民对周小峰皱着眉头说,“好热,这号鬼天气。”

  周小峰和几个他认识的熟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瞧着他。“哪里这么热罗。”周小峰同情道。周小峰瘦,容易适应这种炎热不堪的气温,当然就不像从空调车里走出来时感觉那么热了。“心静自然凉,莫性躁。”

  马民瞥他一眼,走出来,走道上也没风。他看见隔壁办公室里等着一个女同志,顶上的吊扇却在那儿疯狂地旋转,马民就勇敢地迈了进去。女同志望着他,马民对这个女同志礼貌地一笑说:“太热了,在这里吹吹吊扇。”

  女同志扭开脸去,马民知道默许他呆在这里了。就站到吊扇的正下面,任风从他脑门顶上冲下来。他觉得好受了点,感到手臂上的汗被吊扇吹干了。他走开一步,点燃一支烟,又回到吊扇下站着,这时周小峰走了进来。“张长子进去了,”意思是,刚才同他说话的张长子被叫进小会议室面对局长们答辩去了。按道理,投标答辩什么的,大家都可以坐在那里听,但刘局长一心要搞得神神秘秘,只能一个一个地进去,像公安人员提审似的,大家就只好站在外面干等。

  “这是第几个了?”马民烦躁地问了句。

  “我怎么晓得?我和你一起来的。”周小峰觉得他问得有味而不屑地望他一眼说。

  马民不喜欢周小峰脸上这种傲慢的表情,周小峰由于从小很自卑,所以如今就很傲慢无礼。这是很正常的,因为周小峰觉得这个世界上比他聪明的人不多。他自诩是一万个人中的一个,当然那种自高自大的表情时常就飘扬在他那张黑黑的尖脸上,那双深藏在眼镜片后面且变了形的眼睛经常是目中无人的。“你这杂毛以后莫在彭晓面前开那种玩笑啊,”马民提醒他说,对他那种目空一切非常反感,“我不喜欢你掀我的老底子,女人在这方面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你变得蛮认真了啊?”周小峰折过头来看着他,“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呀?”

  “我不觉得我这是游戏。”

  周小峰笑瞅着他,“你那种游戏人生的态度到哪里去了?”他说,“你这个猫弹鬼跳的家伙,你作古正经同彭晓结婚还是怎么罗?”

  “那不晓得。发展到那一步,也说不定。你以后不要在她面前说那些事。我对她是很看重的。你也清楚,我的爱情是一片荒墟。”

  “你开始重色轻友了,”周小峰笑笑,“这是朝危险的路上走去。

  终于轮到马民和周小峰进去了。一走进小会议室,马民就感到了空调的阴凉,尽管里面充斥着烟气。刘局长和另外三个副局长一排坐在会议桌前,一人手上夹支烟,那烟雾当然就在他们脸前缭绕。马民不慌不忙地打开皮箱,将投标方案书和预算书拿出来,一人手中递了一份,趁这些局长们看预算书时,又把一大叠图纸搬出来,搁在了刘局长面前。

  “刘局长,这是我们公司设计的商尝卡拉OK厅和餐厅装修图纸,一共四十张。”马民说完退到周小峰身边坐下,目光却盯在这些局长们脸上。

  刘局长装作绕有兴致地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并把看过的图纸递给身旁的局长们。“不错不错,设计得不错。”刘局长大声说,脸上布着笑容,“你们看看。”

  马民坐在他们对面,望着他们传阅图纸,心里准备着回答他们的提问。一个副局长看了几眼图纸,忽然抬头瞅着马民,“你们公司属于国家几级企业?”这个局长说。在马民送上去的投标方案书和装修费用预算书下面及每张图纸的下方,都写着“长沙市天马装饰公司”并盖着红图章。马民明白他想在这方面找茬子,马民咳了声,“如果说几级企业,那我们装饰公司够不上一级,也够不上二级。”马民说,“但我们可以保证把业务做好,这一点请局长们放心。”

  “我是问你,你们是国家几级企业?”那个副局长抓着这一点追问道。

  “如果你们讲究这样的牌子,”马民沉着应付道,“我马民可以搬一个国家一级企业的牌子来,还是广州的装饰公司。不过那管理费就要增加十五万元以上,只要你们肯多出十五万元冤枉钱,那我下午就可以把委托书和执照复印件拿来给你们看。”马民望着那个副局长,笑笑,“不过做还是我们做,只是牌子换了。”

  “那没有必要吧?”刘局长赶紧补充道,“你们的预算还是值得我们研究的。”

  “你们做过三百万元以上的业务吗?”另一个副局长提出了这个问题。

  “做过两百多万的。”马民回答这个副局长说,“三百万和两百多万,事实上是一样的,一个路数,造预算、进材料、安排工程队做事等等,没有区别。”

  “我只问一个问题,”那个问公司是几级企业的副局长又说,“比如你们做砸了,你们公司能负担得起吗?”

  “首先,我们不会做砸,只会做得漂亮。”马民很有信心地回答说,“我们有一流的管理人员和技术很好的装修工人。”马民说完笑笑,看着这个不甘心的副局长,“刚才您问我们是几级企业,我告诉您,任何一个装饰公司,不论它是国家一级还是二级,其实做事的都是我们这样的人。很多我们这样的人,为了接一笔大业务,只好去挂靠那些公司的帐号,而那些公司只是坐在家里收百分之十或十五的管理费而已。不信您可以到外面打听打听。您别看一些人打着国家一级企业或二级企业的牌子,其实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装饰中真出了事,那些公司又都不管的,公司同他们已签了安全事故和装修质量责任自负的合同。这些合同是有法律效应的。”

  “照你这样说,”刘局长装作搞不清事情真相地望着马民,“打个比方,万一我现在把这个装修给了一家二级企业的装饰公司,而承包这个业务的人,把业务弄砸了,装饰公司管不管呢?”

  “不出钱的事情他们管,管也是从中调解甲乙两方的矛盾。”

  “那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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