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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确实是因为时间用不完才决定请他吃饭。“你的业务兴隆吗?”马民和他在奇峰阁酒家坐下吃饭时,心不在焉地问他。马民并不需要他回答,但是对方以为他很想打听而自鸣得意地说:“我搞不赢,我一天同时要在三个工地上应付各种事情。”

  马民觉得他是撒谎,因为他真的同时在三个工地上干的话,绝不会同他坐在饭桌上吃饭。“那好啊,”马民装作很佩服他的样子说,“我没有你这么狠。”

  “我最近还准备到株洲去做一个银行装修业务,”这个朋友说,“五百万咧。”

  马民纯粹是时间用不完,才坐稳桩子听他没完没了地瞎谈,否则早就一拍屁股走了。这桌饭直吃到两点多钟,两个人才分手。马民心里好笑,如果他真的同时在三个工地上做业务的话,他哪里会有时间同他吃两个小时饭?马民回到招待所,小廖告诉他说,刚才王经理找他。马民问王经理找他什么事?小廖说王经理没说,只是要他打他的传呼机。马民一笑说:“还不是找我去打‘三打哈’,想要我输钱。他还有什么别的事!”

  长沙市新近流行一种新的扑克牌玩法,这种玩法是从“双百分”里演绎出来的,玩双百分是一对打一对,而“三打哈”是一个打三个,或者说是三个打一个。你手上的牌好,你就有资格揭底下的八张牌,于是三个人就打你,打赢了你,你就得付三个人钱。你打过了分数,三个人就得掏钱给你。“三打哈”是长沙土话,这个“哈”字用在这里含着猪的意思,就是说三个人打一个“猪”。这种赌博游戏在长沙市很风靡。

  一过下午三点钟,马民就同周小峰打了传呼机。“你同那两位小姐约一约,”马民在周小峰回话的时候笑着说,“晚上在新华楼,我请她们吃晚饭。”

  “几点钟碰面?”

  “六点可以不?”马民想了想,“如果你约好了,就用不着打我的手机了。如果没有约好,你再打我的手机,省得我蠢等。另外,记得一定要约好彭小姐。”

  “老子不变成跟你拉皮条的?”周小峰在手机那头这么说了句。

  马民一笑,“你莫这样说。我就让你约了这一次,以后我自己来约。跟你讲老实话,我昨天晚上尽在屋里想她。不怕你笑。”

  “我没有笑。”周小峰说,“我只告诉你,你莫太投入了。彭晓是善于应酬男人的。我也知道她逗好多男人喜欢,你是我同学,你莫八字还没一撇,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感情投放进去。彭晓这样的女人虽然聪明可爱,但也用不着太认真。”

  马民笑笑,放下手机,看了下表,三点二十分,心想离六点还有两个多小时。这个时候王经理来了,一张宽大的南瓜脸红灿灿的,额头上泛着光。“你什么时候来的?”王经理同马民打招呼说,“上午没看见你人?”

  “上午到材料店结帐去了。”马民对王经理一笑,“你有什么指示?”

  “什么指示?”王经理说,扬起南瓜脸盯着马民,“找你玩‘三打哈’,刘局长来找我有点事……他问有玩‘三打哈’的人没,我就来叫你。你不在。”

  “你不晓得打我的手机呢?”马民递支烟给王经理,“你一打,我不就来了。”

  “我想你可能有事,没打你的手机。”王经理说。

  王经理是来看工程进度的,马民就陪着他这间房子那间房子,上上下下地到处检查。王经理是个热爱工雕艺术,自然就眼睛很过细的男人,有一点纰漏也要指出来让马民叫工程队的师傅去修正。王经理尽管收了马民的钱,但仍然不放过这帮工程队的手艺,对马民这支装修队伍的做工要求很严,这让马民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的这帮工程队的手艺……”王经理生气道,“好多地方严格地说要返工才行。”

  “王经理,你怕他们是像你一样做工雕艺术品?”马民反过头来望着这位自诩工雕艺术家的中年男人,“你是什么档次的人,他们又是什么档次的人?你眼睛里是把每一件东西都是当作艺术品来要求,他们都是乡里那种做门窗的木匠,眼睛里只是看怎样把东西做完,其实已经做得算很过细的了。我是天天在这里监督,要小廖守在这里抓工程质量的。你可以到同类型的招待所看看,如果我们算做得差的,我跟你讲明的,我不要钱。他们不是你王经理,每天对着树根或紫檀木苦思冥想!”

  王经理一笑,那张南瓜子脸上舒坦多了,“可能我是太挑剔了埃”“你的眼睛里有毒,”马民赞美他说,“处处都要过细又过细的,你连木线的接口,都要左看右看,不能有一点差别,你看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连两匹树叶都没有相同的,更何况是两根木线!倘若甲方老板都是你这样,这些人都没饭吃了。”

  马民陪着王经理把所有他关心的地方都看完后,王经理提了几点要求,就问马民去玩不玩“三打哈”。王经理最近刚学会玩“三打哈”,特别有瘾,满脑袋装着扑克牌,时时刻刻要找人玩。马民说:“今天不行,我等下还要去陪我妻子买衣服,改日我们再玩。”

  马民是撒了个谎,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只能靠撒谎来搪塞一些事情。马民经常撒谎,这个毛病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

  那时候他的父亲要求他极严,对他回家晚了,总是一本正经地盘问。马民害怕父亲那张威严的脸,那双严厉的眼睛瞪着你时,好像可以把你吃下去一样。面对这样一双严厉的眼睛,马民只好用撒谎来对付,把回家晚了的原因归于老师要求他们搞卫生啊,体育老师喊他们训练啊等等,以免遭受皮肉之苦。久而久之,撒谎就可以“出口成章”了,用不着事先打草稿什么的。马民是想起上午出门时,他要妻子自己去买衣服,于是就说他要去跟妻子买衣服,以此推脱了王经理的邀请。王经理离开后,马民钻进了桑塔纳,开着车向袁家岭驶去,他真的想去买衣服了,不过不是为妻子买衣服,而是跟自己买。袁家岭立交桥旁有一家商店叫友谊华侨商店,商店的二楼里设了很多名牌服装专卖柜,皮尔卡丹、苹果、佐丹奴、花花公子等等。马民今天想置一套新衣服,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彭小姐看见他穿上一套刚刚买的新衣服的情景。马民有个洁身癖,对自己的衣着一直要求很高,甚至可以说“讲究”两个字。马民觉得一个男人要有绅士风度,衣服是少不了的。虽然衣服不能体现人的价值但却能展示一个男人的精神面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是一张脸,那么精神面貌当然是首要的。马民从小就注意自己的衣服干不干净,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现在出现了一个彭晓,使他对自己的外表萌发了更大的追求。“我要把自己打扮成公子哥儿。”他心里这么说,脸上不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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