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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丹是一个非常爱清洁的女孩,而在她来之前的我们不是。我们也许爱清洁,但我们爱清洁的方式不同,我是一个被太太宠环了的男人,属于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的那一类,老马倒是没有人宠,但他把所有的爱心都留在了他那个爱巢里,一点公益精神也不肯带出来,大牛只对形而上感兴趣,连平时单位分苹果的时候他都板着一张严峻的脸袖手旁观地说一些诸如希尔德布兰德的虚幻空间理论来以示对我们这些庸俗者的不屑,小杨则是一个大大的即时享乐主义者,他从来就不会因为身处环境的严重污染而发愁,他可以把满地的纸屑当作一种行为艺术,并且像对付铲球的队员那样一边唱着噢嘞--噢嘞噢嘞噢嘞一边从那上面身轻如燕地跳过去。

  我们办公室在池丹来之前一直为没有人主动打扫清洁而头疼。叫谁打扫谁不愿意,以至每次碰到单位大扫除的时候,我都得使用拈阄的办法来解决这道难题。然后垂头丧气地从工会干事秋玲手上接回一个不清洁的牌子。

  池丹来了之后,也没人吩咐她,自己就把打扫清洁的工作承担下来了。她每天一到办公室就缩起袖子,露出两只藕节似的小胳膊,擦窗扫地拖地板,然后把我们每个人的桌子上整理得就像总理的办公桌一样整洁气派。

  她做这一切事情都是很快乐的样子,她拎着水桶,轻快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边在嘴里哼着歌,她的歌是在她的小胸脯后面藏着的,我们听不清,我们只能猜想那是一支什么样的歌,通常的情况下我们的猜想都不会得到检验,因为如果我们要去问池丹。池丹就会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然后把歌儿收藏起来,让我们连猜想的机会都没有了。

  池丹把她的歌儿收藏起来,但是池丹不会粑她爱清洁的好习惯和勤劳能干的优良品质收藏起来,她仍然每天一到办公室里就绾起袖子来打扫清洁,她这么一做,所有的人都不好意思了,我们都是大男人。谁忍心袖手旁观地看着一个姑娘在那里气喘吁吁地干活而心安理得的做着总理呢?何况我们并不真的是总理,于是大家每天一到办公室,全都争先恐后从池丹手里争着抓扫帚操拖把,惟恐落后,反倒把池丹晾在一边找不着事做了。

  工会的秋玲再到我们办公室来检查卫生时。

  就会十分惊讶地说,呀。秋玲说过呀之后就在我们办公室的门上贴上了清洁的牌子。

  秋玲还含含糊糊地对我说,你们变了。

  秋玲说你们变了是一句双关语,这一点我听出来,秋玲那句话的意思不光是指我们办公室。她还指我们的人,比如说我们的个人服饰,我们的举止言谈,我们的精神面貌,这一点不光是秋玲,我想整个局里的人都应该看出来了。

  局里在秋天的时候组织了一次郊游,那是在池丹分到我们办公室的一个月后。我们那次玩得很开心,我们带了网球、扑克牌、围棋、相机以及大量的食品,我们还去爬山,现在我们有自己的羊儿了,我们的羊儿就是池丹,我们看着池丹在青青的草地上快乐地奔跑,她奔跑的样子比总务处那一群羊儿敏捷多了,生动多了。这让我们十分开心,而我们就像四只精神勃勃的苏格兰长毛牧羊犬,微笑着坐在一旁,对着蓝天白云愉快地吹口哨。

  看着总务处李主任在那里若有所思,心里想,沙漠变良田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呀。

  秋游事件就是在那一次发生的。

  赵红梅约池丹和张琴秋玲去商亭边买冰激凌,在那里遇到了一群流氓。赵红梅遇到这样的情况从来不省事,她连局长都不怕哪里还会怕流氓,流氓当然就更不省事了,他们很高兴这样,他们把几个女孩子纠缠上了。

  出事的时候几个局长和总务处李主任都在现场,可是局长们上了年纪,再说他们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和流氓动手,只能在那里一遍遍地说,要讲道理,要讲道理。老李倒是有点块头,又是转业军人出身,可是老孪当了几年总务处领导后,已经树立了全新的价值理论,同时他的总务处大多是女同志,有两个男同志,也属于老弱病残一类,幸亏老李有点军事经验,他在万般无奈之中想到了我们,马不停蹄地跑来搬救兵。

  我们一到那儿,一见池丹像受了惊吓的小鸟一样缩在赵红梅身后,我们就出了手。

  那是一场恶战。

  我是老奸巨猾,当了几年领导,平时总研究治人的办法,都研究出套路来了,知道往哪儿下手最狠最有力最事半功偌最有经济和社会双重效益。

  老马别看整天笑眯眯地,惜香怜玉是他的看家本领,知道世界上的爱是要用武力来维护的,别无捷径。

  大牛生就一副金刚脸,又是激情型的人种,先已经在形象上得了分,平时他总是来形而上的,这回动了形而下的真格,李逵抡板斧,不知轻重,反而把形而下里的秩序弄乱了,弄得真正的形而下毫无招架之力。

  小杨早就对现代社会世上本无事的平庸感到不满了,整天对无英雄时代现状嚷嚷着没劲,这回逮住一个宣泻的好机会,乐得一蹦三尺高,一边嘴里唱着噢嘞--噢嘞噢嘞噢嘞,一边冲在头里像踢球似地猛踢那些流氓。

  我们这样的四条汉子,我们这样的出手,就是一个中东战场,也让我们给打得惨不忍睹。

  那天的战线是,我们四个人都挂了彩,我是吃了暗算,背上挨了一砖头,老马是腮帮子上中了一老拳,脸上青出一大块来,大牛是不会使用拳头,在捅人家眼窝子的时候把自己的指关节弄脱了臼,小杨是起跳太高,落地时崴了脚,另外,他的一只鞋也失踪了,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而那帮流氓可就惨了,在警察到来之前,他们至少有三个人倒在地上打滚耍赖,另外有两个见势不妙,要同伴们坚持住,自己回去搬救兵,然后溜之大吉。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黑大个,被我们揍得七窍只有两窍还干净着,警察扭住了他的手臂他还硬着脖子吐着牙血让我们走着瞧。

  我们在风景区派出所里被关了半个小时,有革命群众作证,有领导作保,没犯人命案,再加上那帮流氓是在风景区派出所里挂了号的,我们算是惩治地痞,是见义勇为伸张正义,警察很快就把我们给放了。

  那个负责作笔录的警察很好奇地问我,你们四个全是武警转业的吧?

  从派出所出来后,赵红梅张琴秋玲几个人立刻跑了过来,一个劲给我们揉背摸脸搓脚腕子,她们完全把我们当成了英雄,她们差不多就是泪水涟涟的了。赵红梅说,你们简直他妈的太棒了。张琴红着脸对我说,回去我就把报销的钱给你送到办公室来,以后要报销,你也不用亲自来了,只要打个电话就行。秋玲哽咽着对我说,你们……你们这个样子真好。

  回到局里之后,局长叫我到他的办公室,我去了,我知道局长他不可能说我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几个领导都在那儿,他们都是有思想觉悟的领导,观察能力很强,能分出好歹来,再说,如果我们下去,或者我们去晚了,他们能忍心看着自己的下属惨遭凌辱吗?他们要是稍有一点正义感,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老将出马,老来红,那还不被那帮流氓打得立马中风吗?我相信局长他下会没有这种劫后余生的感受的。

  局长果然没有批评我,他只是让我坐下,坐在他办公室里那套非常舒服的沙发上,然后他前言不搭后语地给我说了一些诸如法与非法罪与非罪矛盾的关系转化以及度的性质把握之类的话。我坐在那里,坏笑着听着,我想我才没脾气跟你在云里雾里绕呢,我想你有本事就把我给撤了,你要不撤了我下一届没准就该我坐你这把交椅了,你还是除患乘早,要不你可就危险了,我这么一想心里就直发乐。局长没看出来,他并不知道我心里是在乐着,他也没打算撤我,他倒是递给我一支香烟,是极品山茶,我觉得局长那张脸就和那种烂漫的花儿一样,中看不中用,所以我就把那支烟给丢进纸篓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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