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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达笑嘻嘻地挑开前线指挥部的门帘,与杜来峰撞了进来,进门就喊,报告,三十九师师长文达、特务团团长杜来峰奉命前来!司令员冯克从地图上抬起头来说,哦,来得这么快?文达显然知道这个时候通知他到前指,必定有好事,也不想掩饰自己,一脸喜色道,三十七师打了两个小时没把朱山打下来,我估摸着是胡炳青遇到骨头了,你们得叫我来。冯克笑着说,怎么,就这么自信?文达不光是自信,常胜战将,靠的是一场场硬仗打下来,自然会集宠爱于一身,文达说,司令员,我可不是骄傲自大,你们让我在后面修整,我就老老实实修整,白面馒头粉条炖大肉,吃得直打嗝,我还弄了二两小酒喝了,正打算睡觉养膘呢,干吗揽人家的活儿?我这是迎难而上。说吧司令员,我什么时候上,在什么位置接胡炳青,要不要我带担架队上去,替胡炳青运伤员?冯克分明是宠着文达的,此时故意把脸扮严肃了,说,还说不骄傲,都骄傲得不成样子了,我要不看在你能打的份上,早开了你。这儿是有任务,让政委跟你说。

  文达转身,面对林然,一脸严肃地叫了声政委。林然说,盘龙市地下党组织刚送来情报,国民党守军准备把盘龙市的桥梁、铁路枢纽、码头、机场、水厂、电厂等重要设施炸掉,让盘龙市陷于瘫痪。前指决定,总攻时间提前,我们得打进去,但不能接管一座空城,前指研究了一下,你是盘龙市人,熟悉情况,你带一支队伍先期进城,控制重要设施,粉碎敌人的炸城阴谋,阻止大爆炸。

  文达没想到自己一个主战师师长,野战军里都挂上了号的,被上司急如星火地叫了来原来是差去干这等偷营劫寨的勾当,一时有些失望,说,就这事儿呀?林然说,怎么,嫌不过瘾?不过瘾我让别人干去,你还回去喝你的小酒养你的膘。说罢,林然转了身朝沙盘那头走去。文达慌忙拦下林然,说,不不,我只是说说,我都睡怕了,再睡非得睡出毛病不可,只要让我第一个进城,干什么都行。林然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也不废话,说,杜团长配合你。杜来峰在一旁喜滋滋地接过话来说,干这活我拿手。林然干脆利索地说,你们准备一下,立刻出发,地下党的人带你们进去。

  送信来的人你认识,是你大哥的孩子。文达惊喜地说,小妹?林然说,人在后面歇着,去看看吧。文达由前指的参谋带着,去和送信出城的文小妹见了面,城里的大破坏箭在弦上,事态紧急,叔侄俩顾不得说什么,文达命令杜来峰迅速组织小分队,立刻出发进城。杜来峰干这种事拿手,文小妹一杯水没喝完,小分队就集合完毕,清一色的精干小伙儿,都换上了国民党官兵的服装,上了两辆美式奥托卡牌军用卡车。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坐着国民党少尉装扮者张纪和国民党中校装扮者杜来峰,第二辆卡车的驾驶室里坐着国民党上校装扮者文达和国民党少尉装扮者文小妹。文达说声走,两辆车就冲出营地,一前一后朝城里的方向开去。文达镇定自若,吹着口哨。文小妹看一眼身旁的文达,信赖地往文达的身边靠了靠。文达笑了笑,停止了吹口哨,将文小妹亲昵地揽了过去。

  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次国民党部队调防或撤退,小分队不敢贪战,逢人就躲,逢岗就闯,加速朝接头地点驶去。进了南门,经过市区一条道路时,被一群国民党宪兵堵住了。枪炮声时疏时密,不时有炮弹凌空飞过,在附近什么地方落下爆炸。宪兵上前拦住了卡车,宪兵军官走了过来。杜来峰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说,一二七师的,换防回营。宪兵军官看见杜来峰的军衔,给杜来峰敬了个礼说,上面有命令,为保证市党部撤退,第三街和第四街戒严,任何人都不能通过,你们从第五街过去。杜来峰不耐烦地说,谁他妈的规定?宪兵军官站了好一会儿马路了,也有点儿不耐烦地说,这你别问我,问上面去。杜来峰抬腕看了看表,说,不行,老子在前面打了两天两夜,困极了,要回去睡觉,叫你的人把道让开!宪兵军官眼皮子耷拉下来,说,对不起长官,兄弟我这是奉旨行事,你抬抬脚,绕个弯。杜来峰打开驾驶台的门,斜挂着汤姆式冲锋枪,站在踏板上,回头问驾驶室里的张纪,说,你帮我琢磨琢磨,到家门口了,人家要咱们绕一脚,你说我是绕呢,还是不绕?张纪嘿嘿地笑,脚在下面踩住了油门,一只手悄悄顺过放在座位上的卡宾枪。杜来峰说,笑个屁呀,你就直截了当说,绕不绕?宪兵军官的脸耷拉下来了,他说,九十八军黄副军长的车都绕道走,你总不能闯过去吧?杜来峰咧嘴一笑,说,你还真说对了,老子偏要闯。说罢,杜来峰一手抓住车门扶手,一手抬起冲锋枪,抠动了扳机,冲锋枪跳动着,吐出一串火舌。与此同时,车上的人也开了火,宪兵军官和几个宪兵应声倒下。枪响的同时,张纪一踩油门,卡车冲过路障,后面文达的一辆车,紧随其后,冲过路障,两辆车上的轻重武器调过头来,打得路障石花四溅。

  小分队闯过关卡,终于到达会合地点。文华早带人在那儿等着了,兄妹俩见了面也顾不得说什么,便由文华的人分头带着去各个爆炸地点,以阻止国民党的爆炸计划。

  震耳欲聋的炮声很快就消失了,只有零星的枪声在盘龙市各处响着。解放盘龙市的战斗已经结束,地下党应变指挥部里人来人往,气氛喧腾,来往的人中有工人、学生、知识分子、职员,甚至身着国民党军警宪服装的人,他们男女老幼,胖瘦不等,穿戴各异,却无一例外全都戴上了红袖章,亮出自己地下党的身份,向地下党临时市委负责干部们领受战后的善后任务和迎接大军进城任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文达一身硝烟孤零零地坐在屋内一角,手里端着一只空杯子,怔怔地发着呆。在保卫电厂和码头的战斗中,文达的父亲文振东和大哥文常双双壮烈牺牲了,文达没有想到离家这么多年,如今打回来了,父亲和大哥却牺牲在自己面前。文华端着一杯热水拿着一只夹肉饼从外屋进来,走到文达身边,把水和肉饼递到文达面前,沙哑着嗓子说,哥,吃点东西吧。文达抬起头来看文华,问,我的人呢?文华说,在仓库里,睡得正香。你放心,到我这儿,就算到家了,会有人照顾他们。文达放下空水杯,把文华手中的水杯和饼接过来,拿在手中,没有动,目光仍呆滞着,过了一会儿说,我怎么见咱妈?文华蹲了下来,眼中闪烁着泪花,握住了文达的手,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把话题引开,说,前委来指示了,解放军上午十点钟从东门进城,我得带人去迎接他们。文达万念俱灰地说,你去吧,我就呆在这儿。文华担心地说,你不归队,能行吗?文达直了眼睛轻轻地说,谁规定不行?然后他把手中的水杯往地上一,冲着文华发作道,谁规定了不行?!屋里的人被那一声炸吼吓了一跳,都噤了声。

  文华带着众人从指挥部里出来。门外停着两辆车,车上已经站满了准备去东门外迎接解放军的人。关中行关切地问文华,文师长没事吧?文华摇了摇头说,小时候,我爸爸妈妈最宠他,家里四个孩子当中,他是他们的骄傲,他眼睁睁地看着我爸和大哥牺牲,不知道该怎么去见我妈。老关,我爸和我大哥的事,先不要告诉我妈,子怡嫂子和小妹那儿也别说,等把解放军接进城了,我和哥哥一块儿回家,再对她们说。关中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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