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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十二节

  平津战役结束后,部队休整了两个月,开始了继续南下,消灭白崇禧、余汉谋集团,解放中南数省,接管各大、中城市,建立各级人民政权的任务。

  焦柳并没有随着部队走出多远,作为懂政治懂后勒的干部骨干,在部队解放了一座中等城市后,被留在了那座城市里,从战斗队转为工作队,开展由乡村到城市的转移工作,没有随大部队继续往前开拔。

  组织上为了照顾焦柳,考虑也把小姨留下来。

  焦柳征求小姨的意见。焦柳说,组织上要我留下,关上门说话,全国还没有解放,仗还没打无,我不想留下来,我想和同志们一起去前线,可我是组织上的人,组织上决定了的事,没有什么价钱可讲,你不同,你要不想留下,你要想跟着部队继续往前走,你就继续往前走。

  小姨反问焦柳:你是组织上的人,我是不是呢?

  焦柳被问糊涂了,想了想,说,你当然也是。

  小姨点点头,说,我不光是组织上的人,我还是你的人,组织上已经找我谈过话了,你也留在这儿了,我就是一万个不情愿,我能一个人走吗?

  焦柳听了小姨的活,半天没作声,眼圈渐渐红了,过了一会儿,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小姨揽进怀里,搂得小姨哎呀一叫。

  进城以后,一开始焦柳和小姨都在军管会工作,焦柳是军管会的领导,小姨是他的部下。不久以后焦柳提升了,当上了这座城市的市长,小姨则被抽调去乡下搞土地改革运动。两个人自结婚后就因为战事繁忙经常分开,三天两头难得见面,现在他们俩留在了一座城市里,过了两天团聚的日子,工作一变动,又经常见不到面了。

  焦柳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领导干部,他很有领导才干,处理事情非常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在他的领导下,饥民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瘟疫的问题得到了解决,隐藏特务的问题得到了解决,饱受战争摧残的城市很快就得到了复苏,并且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焦柳同时还是个爱憎分明刚正不阿的铁面清官,他对革命队伍中的那些个蛀早非常痛恨,痛恨到一点也见不得蛀虫人物,一见了就恨不得上去拿脚猛踹他们,把他们踹倒,再把他们碾死。他踹过也碾死过很多这样的异己分子,他在这方面的名气很大。

  有一次军管会开会,焦柳批评一个一进城就贪图享受的干部,他一点也不给那个干部面子,他双手叉着腰,在台上走来走去,说那个干部:你整天泡小酒馆、吃狗肉、和女学生跳舞,你游城才几天,就脱了布鞋,换了皮鞋,脱了布衣裳,换上了府绸,你还让黄包车拉你,你一个共产党的干部,也敢坐着黄包车满大街逛呀?你胆子也太大了!你逛就逛了,问题是你不光逛,你的工作干得狗屎一样,你把我们的光荣传统丢了不说,连个留用的旧政府职员你都比不上,你这算是哪家的共产党干部?你是给共产党丢脸!是给共产党抹黑!我他妈恨不得一脚踹死你!

  焦柳这么说着,真的从台上跳下来,走到那个干部面前,抬脚猛踢了他一下。焦柳力气大,又恨在心头,一脚就把那个干部踢得从椅子上坐到了地下。

  还有一次,军管会公安处送来一份案卷,有两个干部贪污了几千万的公款,那笔款子是用来给灾民买粮食的,结果粮款被他们挥霍掉,粮食没买够,灾荒数月不过,饿死了人,闹出人命来。

  焦柳看过案卷,勃然大怒,朱笔一挥,说枪毙。

  案件当事人中有一个是焦柳的部下,认识焦柳很多年,立下过汗马功劳,那个部下在监狱里写了一封泪迹沁笺的信,托人送给焦柳,诉说半生以命相搏的功劳,恳求老首长能顾念长久以来昔日死死追随的忠诚和战友情谊,刀下留人。

  焦柳看过信,冷冷一笑,三下而下将那封信撕碎,伸手取过笔,在案卷的天头上重新批示:贪污公款,数额巨大,枪毙一次;饿死了人,民声巨大,再毙一次;共毙两次,查核报我。写罢将笔往桌上一丢,对公安处长说,执行。

  焦柳将一个犯了死罪的部下连毙两次的故事,一下子就作为美谈传开了。

  焦柳对部下要求很严,自己也是以身作则的。他进城以后,当了市长以后,仍然保持当年打仗时的那种艰苦朴素吃苦耐劳的风格,穿换旧军装,不进饭馆,不睡绷子床,不用保菜厨子,不要组织上照顾,总之一切仍然是老作风老八路的一套。

  小姨在乡下搞土地改革运动,有时候回来开会或者汇报工作,顺便回家里看一间屋里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套工作服,然后就是一屋子的灰尘,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而且是主人长期不落屋的架式。小姨看这样的景象,就有些心里不安,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焦柳,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小姨到焦柳的办公室。

  小姨去焦柳的办公室,焦柳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去下面检查工作去了。焦柳在的时候总是一副十年八年没睡过觉的样子,眼睛红肿的,全是血丝,头发长长的,胡子拉碴,嘴里熬了夜的大蒜味,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脸,刷过牙了,总之邋遢得一塌糊涂。

  小姨很心疼,说焦柳,胡子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剃一剃,你就这么忙,一点时间也挤不出来?

  小姨说了就叫焦柳的秘书去找剃头师傅,烧了热水,把焦柳按在凳子上坐下,白布一围,只露出硕大的一个脑袋来,先用热水润湿了头,再绞去长长的头发,再刮去硬硬的胡须。焦柳就在那里坐着喝喝地笑,拿眼睛朝秘书瞟,说,小黄,看见了吧,还是老婆好啊,老婆知道疼我,哪像你,也就是给我热碗面汤了。

  小姨手脚麻利,剃完了焦柳的胡子头发,又让焦柳去洗脸刷牙,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她给洗了,换上去的衣服先检查一遍,该补的补,该熨的熨,站好熨好,再让焦柳穿上,不一会儿工夫就把焦柳收拾出来了。

  焦柳收拾出来是很精神的,他是那种棱角分明的人,身体结实,又有一股子男人的精气神,剃了头,洗了脸,再换上干净挺括的衣服,一下子就和先前不一样了,就光彩照人了。

  秘书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直了,凑近了,看看焦柳的人,又看看小姨的手。

  焦柳瞪秘书一眼道:搞什么小动作?

  秘书说,首长,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焦柳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秘书说,我怎么觉得,梅同志的手和别人的手不一样,她就一眨眼工夫,首长你就成一个新人了。

  焦柳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要不怎么说是宝贝呢?

  小姨在一旁替焦柳搓臭袜子。小姨听见焦柳的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说,你说什么呢!

  焦柳喝喝笑道,我说我的老婆,我说我的老婆是宝贝,我未必还说错了不成?

  小姨就嗔怪地看他一眼,说,你就是说也背着人说呀,人家小黄没成家,人家还是小年轻,你那么说,影响多不好呀。

  焦柳就拿眼瞪秘书,说,你没听见呀?这些话不是你听的,还不快撤退!

  秘书捂嘴笑着,掩了门退出去。

  焦柳等秘书退出去后,就从身后把小姨搂住,拿下巴去蹭小姨的脸。

  小姨手里捏着皂子,僵在那里不动。

  焦柳蹭一会儿,奇怪地说,怎么不叫唤了?

  小姨从焦柳怀里松出来,捋一下被他弄乱了的头发,说,干嘛要叫唤?

  焦柳说,平时我一蹭你,你就嚷着叫疼,今天怎么变得勇敢了?

  小姨拿手背掩了嘴吃吃地笑,笑过以后说,你没见你的武器都被我缴了械吗?

  焦柳不明白地问,什么武器?什么缴了械?

  小姨说,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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