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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这也难怪,哪个台湾人能忍受日本人唱自己不会唱的台语歌?

  我和信杰象徵性地拉了拉她的肩膀,倒不是关心她的生命,

  只是不希望待会还得赔钱去修理包厢内的墙壁。

  AmeKo唱完後,面对如雷的掌声,腼腆地笑了笑。

  之後她再也没有推拖的理由,於是跟着那些女孩们一起合唱着流行歌曲。

  但她总是静静地坐着唱,不曾喧闹。

  在KTV内跟女孩抢麦克风,就像试着夺下疯狗口中的骨头一样,

  都有生命的危险。

  所以我跟信杰无辜地坐着。

  但更无辜的,是我们的耳朵。

  在我的耳朵快要阵亡之前,我把歌本给了AmeKo。

  “AmeKo,你还没点过歌。你点一首,我帮你插播。”

  AmeKo虽然摇摇手,但我还是摆起老师的架子,命令她点一首。

  她翻了翻歌本,然後告诉我一个号码。

  没多久,出现了一首叫"恋人Yo"的日文歌。

  在大家的错愕声中,AmeKo拿起了麦克风。

  她彷佛很喜欢这首歌,於是站了起来,专注地看着电视萤幕。

  “Ka-Ra-Ba-Ti-Ru,Yu-Gu-Re-Ha——(枯叶飘散的黄昏)”

  咦?这旋律好熟。这是我买的那卷日文歌录音带五轮真弓的歌。

  有别於唱"酒後的心声"的小心翼翼,AmeKo用母语唱歌时显得很自然。

  而原唱者五轮真弓低沉的女性嗓音,让AmeKo清亮的声音来诠释,

  倒是别有另一番风味。

  AmeKo认真地唱着,我几乎忘了她刚开始进入包厢时的羞涩。

  而当她唱到"Ko-I-Bi-Do-Yo——Sa-Yo-Na-Ra——"时,

  她的视线从萤幕慢慢地转移到我的身上。

  昏暗的包厢内,AmeKo的眼神显得特别明亮。

  也许是我太敏感吧!我好像看到她的眼睛 泛着泪光。

  其实,AmeKo忘了一件事。

  她只知道我是个高明的中文老师,

  却忘了我同时也是个聪明的日文学生。

  那句话的中文意思,就是:"恋人啊!再见了"。

  这天是平成7年的2月27日,台南的天空下了整天的雨——

  雨衣(五)

  平成7年的3月9日,星期四。天气开始回暖。

  这是AmeKo在台湾的最後一天。

  台南并没有下雨。

  即使是多雨的桃园,也依然是晴朗的好天气。

  在好来坞KTV的原班人马,再度聚集在中正机场的大厅中。

  我和信杰帮AmeKo托运行李,

  而AmeKo则和其他三位女孩子轻松地谈笑着。

  气氛并没有想像中的依依不舍。

  托运完AmeKo的行李後,信杰以手势提醒她该准备登机了。

  AmeKo轻轻地点点头,背起她的红色背包。

  四个女孩子的笑声直到此时才算停止。

  在好来坞KTV 差点要撞墙的虞姬,也同时流下了眼泪。

  AmeKo倒是没哭,她安慰似地拍拍虞姬的肩膀,

  然後朝我和信杰的方向走来。

  “AmeKo,祝你一路顺风。回日本後记得常跟我联络!”

  信杰握着AmeKo的手,跟她告别。

  AmeKo则仍然微笑地点头。

  轮到我了,我该说什麽呢?

  手心已开始冒汗,怎好意思跟她握手?

  而我的喉间突然有股苦涩的味道,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蔡桑,多谢你专程来送我。A-Ri-G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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