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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我买饭回去后,也是在家里吃啊。”

  “笨蛋,今晚我煮饭。”

  “有煮我的份吗?”

  “当然有!”叶梅桂又瞪了我一眼。

  “那我回去上班了。”

  “好。”

  我走了两步,往左边回过头:“玫瑰。”

  “干嘛?”

  “请多保重。”

  “无聊。”

  我又走了两步,这次是往右边回头:“玫瑰。”

  “又想干嘛?”

  “再让我看妳一眼吧。”

  “你有病呀!”

  我再往前走,停下脚步又准备要转头时,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可以把头再转转看。”

  我二话不说,很阿莎力地跑掉了。

  回公司的路上,我边走边想,为什么迫不及待想看到叶梅桂呢?

  在等着过马路的空档,我突然想起,刚刚转头回去看着她的动作。

  最后一次看到学姐时,学姐也是这样回头啊。

  这应该同样都表示一种依依不舍啊。

  绿灯刚亮起,我却不自觉地往后退。

  右脚往后踏、左脚并在右脚旁、右脚再往前轻轻扫过。

  咦?这是也门步啊。

  以往学姐在唱“花影相依偎”时,我总是专注地聆听,于是脚下的舞步,便会凌乱。

  难怪我老记不起来“花影相依偎”时的舞步。

  我终于想起来了。

  右脚往后踏、左脚并在右脚旁、右脚再往前轻轻扫过,这就是“花影相依偎”时的也门步啊。

  我还记得,由于我双脚的动作跟学姐是相反的,所以学姐是用左脚往前轻轻扫过。

  她扫起左脚的动作非常优雅,好像根本不会扬起地面的沙。

  关于“夜玫瑰”的记忆拼图,我终于完全拼起。

  是的,我一定是把这张图,埋藏在心海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

  久而久之,水面上的泥沙开始沈淀,完全覆盖了这张图。

  忽然海面起了风浪,底层的泥沙被卷动,于是露出了这张图的一角。

  然后风浪愈来愈大,所有覆盖在图上的泥沙都被卷起,于是整张图的样子,又出现了。

  但是,是谁造成风浪呢?

  一定是叶梅桂。

  当我跟她第一次见面,她说她也可以叫做“夜玫瑰”时,海面就开始刮起风浪,因此露出图的一角。

  然后是叶梅桂的眼神、声音和动作等等,加大了风浪的强度,最后终于卷走了覆盖在图上的,所有泥沙。

  于是学姐的眼神、学姐柔柔软软的声音、学姐白净脸庞上褐色的痣、学姐唱夜玫瑰的每一句歌声、学姐跳夜玫瑰的每一个舞步我全都记起来了。

  马路上的红绿灯,不断地交换红色和绿色,正如现在的我,不断地交换“过去”和“现在”一样。

  我一直呆站在路旁,却觉得像正站在海堤上,而回忆恰似迎面而来的海啸,把我完全吞没。

  其实我在广场上的回忆,只到最后一次看见学姐为止。

  夜玫瑰不仅是学姐在“The Last Dance”指定的最后一支舞,也是我在广场上的,最后一支舞。

  从此之后,我就不再到广场了。

  因为我相信,广场上没了学姐,就像圆没有圆心,是没办法再围成一个完整的圆。

  学姐走后两三年内,即使一个简单的呼吸,也很容易让我想起学姐。

  我还记得,我每晚睡觉前,我一定要跟自己说一句:“我喜欢夜玫瑰。”

  我很努力记下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和语气,因为学姐说过:“将来,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你一定要再说一次。”

  我也试着多说话,多跟自己说话,也多跟别人说话。

  可是我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啊,我的话不多。

  但学姐要我多说话,我就多说。

  后来开始养狗,我也跟狗说话。

  久而久之,我发觉身上涂满了好多色彩。

  但就像让熊猫拍彩色照片一样,熊猫本身依旧是黑白的。

  只有背景换成彩色。

  即使是彩色的照片,我仍然是黑白的熊猫啊。

  “小柯!”

  我的右手被用力摇了几下,我醒过来,感觉全身湿漉漉的。

  那是因为我刚从回忆的洪流中,被拉起。

  “怎么站在路上发呆呢?”疏洪道拍拍我肩膀:“回去上班吧。”

  “喔。”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然后跟在疏洪道身后,慢慢走回公司。

  “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们不知道吗?”

  老板看到我们,很生气地说:“如果不想干了,干脆就写辞呈给我。还有你,小柯。”

  老板指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办公桌要收拾干净!”

  然后怒气冲冲地,转身进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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