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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而我在嘿出声音的同时,也嘿出了眼泪。

  是的,学姐。广场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无论是妳第一次拉我走入圆圈的田纳西华尔兹,还是现在的水舞,今晚的每一支舞,都曾经属于我们。

  我们的脚下,踩过美国、踏过日本,并跨过以色列、波兰、土耳其、马来西亚、匈牙利、希腊世界就在我们的脚下啊!

  水舞快结束了,音乐依然重复着“MayimMayim”的歌声。

  圆圈不断顺时针转动,就像我们不断绕着世界走一样。

  学姐,是妳将我带进这个世界中,我永远会记得。

  水舞结束后,所有的人还围成一个圆。

  我跟学姐都席地而坐,略事休息。眼神相对时,交换一个微笑。

  广场上突然传来:“接下来是今晚的最后一支舞了。”

  在众人的叹气声中,学姐迅速起身,朝她左手边方向奔跑。

  “最后一支舞,是由意卿学姐所指定的”

  我突然惊觉,也迅速起身,往我右手边快跑。

  学姐往左边,绕圆圈顺时针跑动;我则往右边,绕圆圈逆时针跑动。

  我们两个总共绕了半个圆,相遇在最后一句话:“夜玫瑰。”

  我又回到刚来台北上班时的生活习惯,八点20起床,八点半出门。

  叶梅桂便又开始比我早五分钟出门。

  以前我们维持这种出门上班的模式时,她出门前并没有多余的话。

  如今她会多出一句:“我先出门了,晚上见。”

  我则会回答:“嗯,小心点。”

  她还会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一颗维他命丸,与一杯半满的水。

  我会喝完水、吞下药丸,再出门。

  当然如果不是穿着北斗七星裤的话,我还得跟小皮拉扯一番。

  也许是习惯了拥挤,或者说是习惯了这座城市,我不再觉得,在捷运列车上将视线摆在哪,是件值得困扰的事。

  下班回家时,也不再有孤单和寂寞的感觉。

  我只想要赶快看到阳台上那盏亮着的灯,还有客厅中的夜玫瑰。

  改变比较多的,是我的工作量。

  刚上班时,我的工作量并不多,还在熟悉环境之中。

  但现在我的工作量,却大得惊人,尤其是纳莉台风过后。

  为了不想让叶梅桂在客厅等太久,我依然保持七点半离开公司的习惯,但也因此,下班时的公文包总是塞得满满的。

  而我睡觉的时间,也比刚上班时,晚了一个半钟头。

  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饭洗完澡,在客厅陪叶梅桂说一下话后,我就会回房间,埋首于书桌前。

  然后我在房间的书桌,她在客厅的沙发,度过一晚。

  由于我和她都很安静,又隔了一道墙,因此往往不知道彼此的状况。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会走出房间看看她的样子。

  如果她依然悄悄地绽放,我就会放心地回到书桌上。

  而她也会每隔一段时间,从我半掩的房门探进身来看看我。

  当眼角的余光瞄到她时,我会立刻转过头看着她。

  她有时是笑一笑,就回到客厅;有时则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或喝点什么?

  即使我已经比以前晚一个半钟头才睡觉,我仍然比叶梅桂早睡。

  因此睡觉前我还会到客厅跟她说说话,和逗逗小皮。

  “我先睡了,妳也早点睡。晚安。”

  “嗯,晚安。”

  这通常是我们在每一天要结束前,最后的对白。

  偶尔我觉得这种对白太单调,便会在进房间睡觉前跟她说:“玫瑰。”

  “干嘛?”

  “愿妳每个沈睡的夜,都有甜蜜的梦。”

  “你有病呀。”

  “还有,妳睡觉时,习惯举右手?还是左手?”

  “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妳习惯右手高举,会很像自由女神喔。”

  “无聊。”

  “还有”

  “你到底睡不睡?”

  “是。马上就睡。”然后我会立刻闪身进房。

  工作量变大并不怎么困扰我,最困扰我的是,跟老板之间的相处。

  主管对我的工作表现,还算满意,常会鼓励我。

  可是老板对我,总是有些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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