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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暖暖。”我说,“我离开苏州了,现在人在上海机场。”“是吗?”暖暖说,“那祝你一路顺风。”“暖暖。”我试着让自己的心跳和语调平稳,“这几天忙吗?”“挺忙的。”暖暖说。

  “喔。那你大概每天都抽不出一点时间吧。”“是呀。我恨不得多生双手呢。”“万一这时候刚好有个老朋友想见你一面,你一定很为难。”“这没法子。只好跟他说:不巧,正忙呢。”我的心瞬间坠落谷底,心摔得好痛,我说不出话来。

  “快告诉我坐几点的飞机呗。”暖暖说。

  “那已经没意义了。”我说。

  “说啥呀,你不说我咋去接你?”“啊?”我愣了愣,“这……”“瞧你傻的,我当然去机场接你。”“你知道我要到北京?”“就你那点心眼,还想矇我?”暖暖笑了。

  “刚刚是逗你玩的。”暖暖的笑声还没停止。

  “你这人贼坏。”“你才坏呢。要来北京也不早说。”心脏又重新跳动,我下意识拍了拍胸口。

  我告诉暖暖坐几点的飞机、几点到北京,暖暖边听边笑,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很开心,一下飞机就可以看见暖暖,比预期的幸福多了。

  “暖暖。”我说,“我要去北京找你了。”“嗯。我等你。”暖暖说。

  拿着登机证,背上背袋,我要直奔暖暖身旁。

  排队等候登机时,突然想起得跟徐驰说不用来接我了,匆忙拿出手机。

  我告诉徐驰,暖暖要来接我,不麻烦他了。

  “我了解。”徐驰笑得很暧昧,“嘿嘿。”“我要登机了。”我说。

  “甭管多晚,记得给我打电话。”徐驰说。

  关掉手机,我登上飞机。

  想闭上眼休息,但情绪亢奋很难平静。

  时间缓缓流逝,飞机持续向北,离台湾越来越远,但离暖暖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与飞机距北京的距离成反比。

  传来低沉的轰隆一声,飞机降落了,缓缓在跑道滑行,心跳达到极限。

  夕阳武士拿起剑,不,拿起背袋,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缓和心跳速率。

  拖着行李箱缓缓前进,右手不自觉颤抖,行李箱有些左右摇晃。

  暖暖不知道变成什么样?还是拥有跟以前一样的笑容吗?

  很想激动的四处张望寻找暖暖,但那不是夕阳武士的风格。

  我只能假装镇定,利用眼角馀光扫射所有等候接机的人群的面孔。

  然后我看到了暖暖。

  感觉血液已沸腾,心脏也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只剩几步路而已,我得沉着、我得冷静、我得坚强。

  我不能抛下行李箱,一面呼喊暖暖的名字一面张开双臂向她飞奔,因为我是夕阳武士。

  暖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双手拿了张白纸板举在胸前晃啊晃的,上头写了两个斗大的黑字:凉凉。

  暖暖的头发也许长了些,但她的笑容跟相片或我记忆中的影像,几乎一模一样。

  我甚至怀疑即使她的眉毛多长一根,我也能分辨出来。

  我维持既定的步伐,沉稳地走到暖暖面前,停下脚步。

  暖暖停止晃动手上的纸板。

  “嘿,凉凉。”暖暖说。

  “嗨,暖暖。”我说。

  “走呗。”暖暖说。

  我和暖暖并肩走着,双腿因兴奋而有些僵硬。

  “干嘛拿这牌子?”我问。

  “怕你认不得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这句不是这样用的。”暖暖笑了。

  “在台湾就这么用。”我说。

  “你也没变。你刚出来,我就认得了。”暖暖说。

  “我还是一样潇洒吗?”我说。

  “凉凉。”暖暖扑哧一笑,“记下来,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个笑话。”“这牌子好酷。”我指了指暖暖手中的纸板。

  “是呀。”暖暖笑了笑,“好多人瞧着我呢。”“那是因为你漂亮。”“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句实话。”暖暖又笑了,“记下来。”一跨出机场大门,冷风一吹,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中文字真有意思,因为冷才会冷不防,所以不会叫热不防。

  “你穿这样有些单薄。”暖暖说。

  “我想苏州不会太冷,而且秋末冬初就回台湾,便没带厚一点的外套。”“北京冷多了。现在才二度。”“是梅开二度的二度吗?”“是。”“真巧。”我说,“我这次到北京,也算梅开二度。”“凉凉。”“我知道。这是我到北京讲的第一句浑话,我会记下来。”走进停车场,暖暖先往左走了十几步,停下来,再回头往右走。

  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然后四处张望。

  “怎么了?”我问。

  “我忘了车停哪了。”暖暖说。

  “啊?”我很惊讶,“忘了?”。

  “也不能说全忘,”暖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圈,“大约在这区。”暖暖的心胸很大,她所谓的“这区”,起码两百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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