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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中国娃娃


  天气开始转凉了。
  荣安的脚好了,又开始蹦蹦跳跳、莽莽撞撞,令人怀疑他是否曾经受过伤。
  在常去的Yum里,偶尔会见到Martini先生。

  而我跟苇庭大概就这样了,不会再有新鲜的记忆产生,
  除非那个索拉波又算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几率。
  我已经四年级了,也该认真准备毕业论文了,我可不想念太久。
  于是待在学校的时间变长了,坐在电视机前的时间缩短了。
  但我和荣安还是常一起吃晚餐,偶尔他也会带宵夜到研究室找我。
  有次我和他到附近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一进门服务生便说:
  “请问你们有订位吗?”
  “没有。”我说。
  “这样啊……”服务生露出犹豫为难的表情,说,“请在这里稍等。”
  然后他便往里面走进去。
  我和荣安低声交谈着没想到这家餐厅生意这么好的话题。
  过了一会,服务生走出来对我们说:“请跟我来。”
  我们跟在他身后前进,发现整座餐厅空荡荡的,还有近20张空桌。
  正确地说,除了某桌有三个女客人外,只有我和荣安两个客人。
  “明明就没什么人,干吗还要问我们有没有订位?”荣安说,
  “生意不好又不是多丢脸的事。”
  “这老板一定是个选老虎的人。”我笑着说。
  “没错。”荣安也笑着说,“只有选老虎的人才会这么死要面子。”
  “是啊。”
  说完后心头一紧,因为我突然想起刘玮亭。
  刘玮亭毕竟跟苇庭不一样,关于苇庭,我虽然会不舍、难过、遗憾,
  却谈不上愧疚。
  可是我想起刘玮亭时总伴随着愧疚感,这些年一直如此,
  而且愧疚感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变淡。
  当一个人的自尊受伤后,需要多久才会复原?
  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如果这个人又刚好是选老虎的人呢?
  这顿饭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跟荣安说话也提不起劲。
  荣安没追问。
  或许他会以为我大概是突然想起苇庭以致心情陷入莫名其妙的谷底。
  我也不想多做说明。
  吃完饭后,我到研究室去,有个程序要搞定。
  11点15分,荣安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空。
  “干吗?”我说。
  “带你去个地方玩玩,散散心。”他说得神秘兮兮,“不是Yum喔。”
  “我在改程序,需要专心,而不是散心。”我说。
  荣安又说了一堆只要一下下、明天再改不会死之类的话。
  我懒得跟他缠,便答应了。
  20分钟后,荣安和一个叫金吉麦的学弟已经在校门口等我。

  金吉麦学弟小我一届,其实他不姓金、也不叫吉麦,金吉麦只是绰号。
  他曾在系上举办过乒乓球赛,并命名为:金吉麦杯。
  因为“金吉麦”实在很难听,大家便让他恶有恶报,开始叫他金吉麦。
  我与苇庭对打的那次系际杯乒乓球赛,金吉麦也有参加。
  金吉麦很亲切地跟我说声“学长好”,然后请我上车。
  原来是他开车载了荣安过来。
  在车上我们三人聊了一会,我才知道他现在和荣安在同一个工地上班。
  “学长。”金吉麦对我说,“带了很多张一百块的钞票了吗?”
  “什么?”我一头雾水。
  “我这里有。”荣安抢着说,“先给你五张,不够再说。”
  说完后荣安数了五张百元钞票给我。
  “到了。”金吉麦说。
  下了车后,我发现方圆50公尺内,没有任何招牌的灯是亮的。
  这也难怪,毕竟现在的时间大概是11点50分,算很晚了。
  我们三人并排成一线向前走,金吉麦最靠近店家,我最靠近马路。
  只走了十多步,金吉麦便说:“学长,在这里。”
  我停下脚步,看见他左转上了楼梯,荣安则在楼梯口停着。
  往回走了两步,也跟着上楼梯,荣安走在最后面。
  楼梯只有两人宽,约30个台阶,被左右两面墙夹成一条狭长的甬道。
  浓黄色的灯光打亮了左面的墙,墙上满是涂鸦式的喷漆图案。
  说是涂鸦却不太像,整体感觉似乎还是经过构图。
  爬到第十三阶时,发现墙上写了四个人头大小的黑色的字:中国娃娃。
  还用类似星星的锐角将这四个字围住,以凸显视觉效果。
  正怀疑“中国娃娃”是否是店名时,隐约听到细碎的音乐声。
  我抬头往上看,金吉麦正准备推开店门,门上画了一个金发美女,
  鲜红的嘴唇特别显眼,神情和姿态像是抛出一个飞吻。
  门才刚推开,一股强大的音乐声浪突然蹿出,令人猝不及防。
  我被这股音乐声浪中的鼓声节奏震得心跳瞬间加速,几乎站不稳。
  荣安在后扶住我,说:“进去吧。”
  里面很暗,除了一处圆形的小舞台以外。
  舞台的直径约两公尺,离地20公分高,一个女子正忘情地舞动肢体。
  舞台上方吊着一颗球状且不断旋转滚动的七彩霓虹灯,
  映得女子身上像夕阳照射的平静湖面,闪闪发亮,波光粼粼。
  我们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摸索前进,听不见彼此的低语。

  终于在一张小圆桌旁的沙发坐下后,我才听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四周散落十来张大小不等的桌子,形状有方也有圆,排列也不规则。
  但桌旁配的一定是沙发,单人、双人、多人的都有。
  就以我们这桌而言,我坐单人沙发,荣安和金吉麦合坐双人沙发。
  我们三人呈反L字形坐着,荣安靠近我,金吉麦在我右前方。
  音乐暂歇,女子甩了甩发,露出妩媚的笑。
  有几个人拍手但掌声并不响亮,混杂在其中的几声口哨便格外刺耳。
  10秒后,音乐又再响起,女子重新舞动。
  荣安推了推我肩膀,然后靠近我说:“先点饮料吧。”
  我一看Menu便吓了一跳,连最便宜的泡沫红茶竟然也要180块。
  “这里的泡沫红茶会唱歌吗?”我问。
  “不会。”
  我循声抬起头,一个穿着蓝色丝质衣服的女子正盯着我。
  她的头发不长也不短,刘海像珠帘垂在额前,却遮不住冰冷的眼神。
  在意识到她为什么站在我身旁之前,只觉得她的脸蛋、头发、身材、
  衣服等都充满柔软的味道,可是身体表面却像裹了厚厚的一层静电。
  若不小心接触这保护层,便会在毫无防备下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刺痛,
  甚至发出哔剥的爆裂声。
  “你到底要点什么?”她说。
  我终于知道她只是服务生,而且刚刚那句“不会”也是出自她口中,
  不禁觉得尴尬,赶紧说:“泡沫红茶。”
  说完后下意识地搓揉双手,缓解被电流刺痛的感觉。
  金吉麦看了看表后,笑着说:“这个时间刚好。”
  我也看了看表,刚过12点,正想开口问金吉麦时,音乐又停了。
  这次突然响起如雷的掌声,口哨声更是此起彼落,
  而且每个口哨都是又尖又响又长,似乎可以刺穿屋顶。
  跳舞的女子在掌声和口哨声中走下舞台,来到离舞台最近的桌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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