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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啸秋激动地痛心地抓着他的头发,做着手势,说:“真清哪真清,你到底是来参加革命还是来修正革命的?你住在富农家,穿着旗袍,戴着丝巾,不写入党申请,连地主富农都称赞你好,你想想!想想!你在滑向哪条路?”

  柳真清懵了。随着啸秋的深入剖析,她的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最后,她实在不敢听不去,捂住了耳朵拼命摇头。

  啸秋等待着,让柳真清自己冷静下来。

  “是啊。”啸秋感叹道:“旗袍是比布大褂优美得多,我从前何尝不是酷爱西装革履,这就是我们知识分子的弱点,经不起美的诱惑。但是,革命是一种非常的行动,现在是个非常的时代,我们的一言一行,举止穿着不代表革命则代表反革命。所以,像我们这些出身富家的知识分子首先就必须革自己的命,要比别的人更革命,党和人民才会接受我们相信我们。我说得对吗?”

  柳真清一边咀嚼着啸秋的话一边点头。她在想严壮父真粗心,他就不懂得启发他。严壮父啊,为什么就缺那份琴心柔肠呢?啸秋为什么偏有这副琴心柔肠呢?

  啸秋好像洞悉了柳真清的心思,好像偏要替她证实一下她的心思。说话竟换成了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

  “好了。我吓坏你了。不再说那些话了。这里没别的人,我们可以说说朋友的私心话。你穿上农妇的褂子又有什么坏处呢?你的美能够欣赏的人总是欣赏。你天生丽质,浓妆佳,淡妆亦佳,粗衣乱服不掩国色嘛。”

  男人的这种话,对一千个女人说就能击中一千个女人。柳真清娇羞地捶了一下啸秋,啸秋开怀大笑。能让柳真清这种淑女捶一下可是不容易,啸秋为自己感到骄傲。

  “真清,听话,明天就换下旗袍。”

  “嗯。”

  “尽快递交一份入党申请书。”

  “好的。那……我明天就搬出马有良家吗?”

  “这个别慌。鸡鸣村贫农家光棍痞子不少,让我给你物色一家可靠的。”

  啸秋掏出一包东西,说:“送你一件礼物。”

  柳真清本能地说:“不”。她知道接受一个男人的礼物意味着什么。

  “你别怕。打开布包看看再说。”

  布包里躺着一支油光铮亮的八音小手枪,枪尾巴上系着鲜红的三角缎带。

  啸秋说:“我要工作,不能每天接送你。目前苏区也还是复杂得很,带上它防身吧。”

  柳真清接过了手枪,垂着头好半天不吭声。她流泪了。她想:为什么啸秋偏有这副琴心柔肠呢?

  10

  严壮父和柳真清一见之下彼此都被对方吓了一跳。严壮父胡须蓬乱,眼窝深陷,眼睛里头满布血丝,看人的目光的的逼人。柳真清一改往日穿束,穿了马有良老婆的一件补丁摞补丁粗布夹袄,一条肥大裤子,裤子上沾着泥巴点子。

  柳真清说:“壮父你病了?”

  “没有。”严壮父说:“你怎么换了这一身?”

  柳真清支吾了一下,说:“不好吗?”

  严壮父毫无表情地说:“好。”

  柳真清说:“这十几天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几次。啸秋来了,你像不知道似的。我提议我们三个聚会一下好吗?”

  严壮父突然省悟:“是啸秋让你换的这身衣服吧?”

  柳真清说:“是的。我觉得他讲得在道理。”

  严壮父口干舌燥地挠着脖子,马二年飞快端过一碗水,严壮父咕咕咕一口气喝干了。柳真清委屈地立在一旁不出声。

  严壮父走到柳真清对面,望着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柳真清看了一眼严壮父的眼睛,心就软了。严壮父有双诚实的眼睛。这双眼睛使柳真清感到安全、坚定、善良、有依靠。严壮父相貌平平,可就是一双眼睛令人难忘。

  柳真清调了一点皮说:“生我气了?严师长。”

  严壮父说:“马二年你出去,我和柳先生有话说。”

  马二年说:“是。”转身就走。刚跨出房门,严壮父说:“马二年你回来。我出去,你和柳先生说话。”

  马二年说:“是。”

  柳真清扑哧笑着,说:“你们搞什么名堂。”

  严壮父果然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门,和堂屋里的马有良大声谈春耕的事。

  马二年说:“柳先生,我们师长说让我送您回沔水镇。”

  “又要送我回沔水?和两年前一样?”

  “不是说笑话。柳先生,我们师长说局势有变化。我们师长还说让您回去好好安排生活,他这一生不打算结婚了。是真的。”

  “马二年!马二年你不要当你们师长的炮灰,马二年反正你什么都知道,我也就直说了,啸秋党代表从前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不应该生这种闲气。”

  “不是的柳先生。我们师长哪还顾得上生气。啸秋党代表一来就搞‘肃反’,已经抓了我们师三个团长。苏维埃特委会抓了十几个人了。军事情报也来了,说蒋介石又要调兵围剿苏区,形势危急得很哪!”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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