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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程远青说:“你挨了苏秉瑞那么多打,你要是不对自己有一个说法,你就活不下去了。”

  应春草说:“程老师,我从心里不恨苏秉瑞,我这个人就是欠收拾,要是没有苏秉瑞打我,我没准变坏呢。”

  程远青说:“应春草,那你刚才为什么哭呢?我看你是怕小组就要结束了,你的心事再也没机会讲了,你才哭的。你靠哭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真的注意到了你,你就后悔了。你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就说起了苏秉瑞的好话。你被苏秉瑞吓怕了,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应春草,你自己选吧。你可以逆来顺受,也可以挨了打还说那个凶手的好话。你要是活的连这点尊严都没有了,谁还能救你呢?你可以忍,也可以选择改变。”

  应春草呆若木鸡。瘪了两下嘴巴,她想说:“我可以忍。”但说出来的却是:“我要变。”

  那个说出要改变的话的人,是埋在躯壳里的另一个应春草。

  “如果你要改变,请你把把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再说一遍。”程远青乘胜追击。

  “哪句话?”大家和应春草一起问。应春草记不得了,大伙也都不知所以然。

  程远青说:“就是应春草你刚才长篇大论的那套打人有理,你不恨苏秉瑞的话。只是,这一次,你要把话中所有的‘你’都改成‘我’。也就是说,你原来说的是——‘你恨,他就更打你。’改成‘我恨,他就更打我。’就这样。明白了吗?”

  应春草迷迷糊糊地说:“明白是明白了,可这有什么不同吗?”

  程远青和颜悦色道:“你试试吧,应春草。”

  66.鼓励抗争

  应春草就慢慢地说起来,刚开始因为不熟练,常常大磕绊,后面就流畅些了:“我恨,他就更打我。我不恨,他过了那个劲,就来哄我,对我可好了。”

  不知为什么,同样的话,把?‘你’变成了‘我’,意思就大部一样了。应春草说到:“我要是好长时间不挨打,我就皮肉痒痒。”

  大家就笑起来,看到应春草的眼泪掉下来,才感到不合时宜。应春草说不下去,可怜巴巴地看着程远青,程远青可不为之所动,表示非说下去。

  应春草只好咬着嘴唇说:“他打了我,他才会后悔,他才能想起疼我,给我买好吃的,送个礼物什么的。所以,他说,我就是找打。我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男人不是无缘无故地打我,必是我有了该打的事,不打我,我就不知道害怕男人,我就自个能上天了。男人打我,是爱我。男人不打我,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我要是恨了自己的男人,我就是个大笨蛋!我就是个大傻瓜!”

  刚开始应春草边想边说,留声机一样地复述着,后来就渐渐激愤起来。大家先是听着好笑,听着听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一个受尽屈辱的灵魂在呻吟中挣扎。

  说完之后,久久沉默。把“你”变成了“我”,就具有了神奇的力量。当一个人频繁地使用“你”这个代词的时候,就在下意识中把自己的真实感受掩藏起来。那无法隐忍的真实,太残酷和冰冷,乔装打扮的“你”就出现了,一个替身,一个稻草人,代你受辱受屈受害受压迫。你以为那个“你”,和你无关,殊不知真实的“我”正躲在“你”的背后哭泣。

  就像一个医生用了一剂猛药之后,不知会有怎样的疗效?程远青等待着,时间是如此的长久。

  应春草突然抬起头,说:“程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要是这样了,我还不恨拿个男人,我才是个大笨蛋!我才是个大傻瓜!”

  大家鼓起掌来。在小组内,是很少鼓掌的。因为变化的萌动总是悄然发生,你想要鼓掌也找不到契机。但这一次,组员们都看到了应春草是如何在艰难中蜕变。

  程远青说:“你恨他了?”

  应春草说:“恨。他也是人,我也是人,他为什么打我?”

  程远青说:“他打你,是为了让你屈服。”

  应春草说:“是。我明白了,可是我今天回家之后,他还要打我,我可怎么办呢?我本来就又瘦又小的,加上还做了大手术,我哪儿是他的对手呢!”

  鹿路说:“这我可以教你一招美女防身术,专门朝他的下三路下手,不需要多大的气力,趁他不备,四两拨千斤,保你教训得他喔喔叫。”鹿路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一通比划,出手快捷,看得站在她身边的成慕梅胆战心惊。

  应春草说:“这功夫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练的出来的,真的伤了他那儿,我还要负责任。”

  程远青说:“应春草,你想达到的理想状态是什么呢?”

  应春草说:“我也不打算跟他离婚,苏秉瑞对我好一点就成了。这是起码的。”

  程远青说:“你跟他说过吗?”

  应春草说:“以前说过,可他不听。后来我就不说了,逆来顺受。我想我是个残废人了,做个女人都不完整了,老爷们要打,也没法。”

  程远青说:“大家有什么法子,教教应春草。”

  安疆说:“家庭暴力,现在是犯法的。你跟他说,这可不是过去打老婆,打就打,你要是告了他,他就要坐牢。到底是共产党的天下,看他还能横到哪儿去!”安疆是典型的生命不息,学习不止,报纸文件只要有一口气,就记在心里。虽然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威严可不减。

  应春草说:“对,别看他跟我凶,其实胆小着呢。他不敢跟法律对着干。”

  花岚说:“我问你,苏秉瑞打你的时候,你怎么着了?”

  应春草说:“我还能怎么着啊?忍着呗!门牙打落了和着血咽下肚。”

  花岚说:“傻了吧?如果他打你,你可千万别忍着,要往外跑,大声呼救,嚷嚷的街坊邻居都听得到,给他来个曝光。就算他不一定能改,起码自己少挨打,也比较安全一些。”

  应春草一拍大腿说:“我是傻。我还替他护着脸,其实护着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啊!”

  周云若说:“我也教你一窍门,顶不顶用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试试。准备一个白胡椒粉瓶子,一看大事不好,就把胡椒瓶子打开,朝他一扬,嗨!那叫一个百发百中。”

  应春草说:“我家没白胡椒粉,听人说贵着呢。”

  周云若说:“那你就把花椒磨细点,估计也能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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