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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夏先生说:“自学倒是有的,只是成不成才,就不知道了。”

  梁秉俊说:“先生想来还是成才的吧,要不然,这许多的病人登门求医,先生要是无才,怎么敢揽这个瓷器活呢?”

  夏先生说:“过奖了。我不是揽的瓷器活,而是别人破罐子破摔的废物利用。”

  梁秉俊气得哆嗦,说:“你怎么能把别人最宝贵的生命,说成是破罐子呢?”

  夏先生一点也不着急,说:“这不是我说的,是来人自己说的。我不是问过你们吗,病人是不是快死了?你们都磕头虫似地说是。你们要是不说是,我是不敢治的。我只能先在要死的病人身上试,若是治好了,就拣回来一条命。要是治不好,也是一个死,和我何干呢?”

  梁秉俊被驳得哑口无言,但心里还是极度的不安,说:“您也许有您的道理。但我只想看看你的行医执照。”

  夏先生干脆地说:“没有。”

  梁秉俊把黑色垃圾袋甩在地上,说:“无照,你怎能行医?!”

  夏先生说:“我并不是行医,我没有收你的诊费,只取了一点药品的成本费。再说啦,有执照的医生,并不一定治得了病,救得了命。世上,是先有了医术,然后才有了医生。你不要弄颠倒了。”

  梁秉俊想想也是这个理,但他还是很不踏实,不把这些神神鬼鬼的药末成分闹明白,他可不敢让小姑娘吃药。

  “我能知道您的这些药,都是什么成分吗?”他说,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行啊。我正想找个人给他讲讲呢。”没想到夏先生一口应承。

  于是,两人重新落座,气氛比刚才求医问药的时候,还和谐一些。

  “这些药,说来很简单,都是一些化学元素。具体是什么,我就不一一告诉你了,一来,这是我的一个小秘密,二来,告诉你,恐怕你也听不懂。”夏大夫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这样即使他怀有善意的时候,嘴角也还是流露着傲慢。

  梁秉俊不卑不亢地说:“我的理解力,比您想象得或者能高一些。”

  夏大夫说:“喔,你还挺自信的。自信了好,我这儿,基本上看到的都是说自己不行的人。也许是家里有了病人,人的自尊心都受摧残。”

  梁秉俊说:“我是家里有了病人,自尊心更增强了。”

  夏大夫说:“此话怎么讲呢?你告诉告诉我,下回见了那些一脸晦气的家属,除了教训,我也能好声好气地开导他们。”

  梁秉俊说:“有了病人,就是多了考验,多了磨难。不但自己不能倒,还得输出力量,花费金钱,投入功夫,这不就值得佩服自己吗?”

  夏大夫说:“好。说得好。每一个得病的人后面,都站着他们的家属,该给他们发奖章。”

  梁秉俊说:“您这么夸奖我,我很高兴。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是否满足?”

  夏大夫说:“说说看。我做得到,我高兴,我就满足。要是我做不到,那就没啥说的了。要是我虽能做得到,但我不高兴做,那也只有对不起了。”

  梁秉俊说:“很简单。您是一定做得到的。但您是不是高兴,我就不知道了。”

  夏大夫说:“甭绕弯子了。你直说。”

  梁秉俊把那只黑色的塑料袋拎出,说:“请您照原样再配一副药。”

  夏大夫说:“不会您的这个女儿是双胞胎,还有一个也得了这病吧?”

  梁秉俊说:“可惜我还没有这种双份自豪的机会。我是想把药抓回去,每天女儿吃一份,我自己也同时吃一份。”

  夏大夫说:“是不是女儿得了这病,你想预防?那是另外的方子,不一样。”

  梁秉俊说:“您以为我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实话告诉你,我是对你不放心。”他断定傲慢的夏大夫会冲天一怒。发怒就好,人一怒,就有破绽。

  梁秉俊就可以从大夫这里得到较多的资料。要不然,金口不开,你敢吃这药吗?

  没想到夏大夫说:“谢谢你。——梁秉俊模不着头脑,说:”你谢我什么?”

  夏大夫说:“谢谢你对我说实话,说你不信任我。”

  梁秉俊说:“还想听实话吗?”

  夏大夫说:“那是当然。世上没有比大夫更爱听实话的了。你要是对他说假话,他的工作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梁秉俊说:“我接下来的实话就是,你要是不对我说实话,别看我花了钱,买了你的药,我可能一出门就把它扔到阴沟里面。我不吃你的药。因为你不告诉我吃这药有什么道理,我不能拿着我女儿的命闹着玩。”

  夏大夫说:“说得好。看来你这个人不笨,有胆量。我就花点功夫给你讲讲。权当闲着遛弯。你说现代人活的长还是古代人活的长?对了,不说古代人,说原始人,谁活的更长?”

  梁秉俊是个杂家,这小问题难他不住。他说:“当然是现代人活的长了。原始人的寿命不过三十多岁,古代人比早先有些进步,但也有限。比如人生七十古来稀,说明那时活到七十就不容易了。现在呢,七、八十岁寻常事。可见从寿命来说,现代人比古代人占便宜。”

  夏大夫说:“说得好。那你再说,是古代人吃的东西新鲜,还是现代人吃的东西新鲜?”

  梁秉俊说:“这倒是个我没想到的问题。”

  夏大夫说:“现想也来得及。不复杂。”

  梁秉俊说:“想来是古代人吃的东西新鲜了。那时,没有冰冻,不要长途运输,要说吃的单调,那是比不上现代人丰富。但要说新鲜,还是那时的人占先。”

  夏大夫说:“那你再说,是现代人呼吸的空气新鲜,还是古代人呼吸的空气新鲜?”

  这一回,梁秉俊没有丝毫迟疑和含糊,说:“这可不用琢磨。当然是古代人呼吸的空气新鲜了。

  夏大夫又说:“古人操的心多,还是今人操的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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