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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跳舞的小子、小丫头们!我的战士比你们还要年轻。后来他们在昆仑山上用自己的胸膛和快要冻成冰舵的血给你们换来的温暖太多了,才使你们昏头昏脑地表演我们警惕地注视的异邦的舞蹈!

  出了剧场,冰冷的夜凤抽打着滚烫的前额,一号迅速地冷静下来。为什么要如此大动肝火?演员是无辜的。

  即使在下意识中一号也不会承认自己大发雷霆的真正原因。其实,只要入场券上的座号更动一个数字,这一切就可能不会发生。单号和双号隔着老远呢!

  真正的导火索,是一号身边的“呢军帽”。

  他俩并排坐着。在高大、整洁、仪表堂堂的同僚面前,一号感到了自己的龌龊。

  这是两颗恒星的相会。在军区的星空中,他俩同样璀璨,各自率领着庞大的星群在运行。多年来,他们难分伯仲,最近,风传军区将由他俩之中提升一名任要职,彼此间的关系就更为复杂了。

  他们历来是客气而光明正大的。上午的会议上,一号以崭新的高原拉练方案,使得对方黯然失色。没想到在晚会上,“呢军帽”竟能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一号:他对一号所面对的异国舞蹈报以会心的微笑和响亮的赞叹!一号愤然离去,他感到自己受了侮辱。至今仍耿耿于怀……

  郑伟良在一号的帐篷外久久徘徊着。若他不是“拉指”成员,流动哨早就过来盘问他了。他犹豫着:进去,不容易;出来,就更不容易。他有点儿胆怯。要与一号谈论的问题是如此重大,他时时感觉到自己力量不够。他又一次摸摸胸前,透过厚厚的棉衣,他感到里面涌动着火炭般的热力。“要不,先向一号提起自己的父亲?在一种充满人情味的气氛下交谈也许效果会……”这个念头刚一冒,就被他否定了。他相信真理在自己手里。

  郑伟良挑开帐篷帘,不由得呆住了。地铺上睡着一位憔悴的老人,斑白的头颅无力地后仰着,青筋隆起的手臂上扎着粗大的针头。一旁是面容惨白的肖玉莲。

  他立刻明白一号病了。真想立即退出。让这病弱的老人安静一会儿吧。。可理智告诉他,离天亮只有几小时了,前面就是无人区,再不谈,就没有时间了!

  “有事?说吧。”一号淡淡地说,眼睛依旧微合着。

  “我想……我想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同您谈谈。”郑伟良很困难地说出口。

  一号睁开眼,注意地看了他的参谋一眼。“是党员吗?”他问肖玉莲。

  肖玉莲窘得满脸通红:“填了表,还没通过。”

  一号明白过来,部队里压了一批相当数量的党表,要根据本人在拉练中的表现来决定批否。他说道:“能够经历如此艰苦的考验而不当逃兵,我看可以算是好样的共产党员了。”他转向郑伟良,“怎么样?这里没有外人了,我看你这个共产党员就开始说吧?”

  郑伟良似乎还没有运足足够的勇气,一时沉默着。

  肖玉莲的手微微发抖。她想捋动胶管,驱赶药液加速输入,但想到一号心脏恐怕难以承受,又无措地缩回手指。

  郑伟良知道他心爱的姑娘此时出于各种因素正急于逃跑,他充满歉意。真希望肖玉莲能抬起头看他一眼。那样,尽管在一号眼皮底下,他也要给她一个微笑,一个示意。

  肖玉莲的头垂得更低了。

  一号也不催促。他把自己的姿势调正了一下,躺得更为舒适。

  为了不使即将开始的话题把心上人吓坏了,他顽强地等待着。

  肖玉莲离去的脚步消失了。

  “一号,您是否取消穿越无人区的决定,迅速率队向公路靠拢,在最短的时间内撤回驻地?”郑伟良把萦绕心头许久的想法和盘端出。他立刻觉得轻松了不少,已经没有了迟路,剩下的只是说服对方而已。

  果真是这个来意!一个如此机警的小伙子。怎么这样不知高低!一号直起身,略带嘲弄地说:“还有什么想法,都一块说出来吧。”他鹰隼似的目光射在郑伟良脸上。

  在强大的威慑力下,郑伟良习惯地低下了头。但这仅仅是一瞬间。他闪电般地意识到自己的怯懦,勇敢地抬起头来,回敬着一号的目光:“我绝非心血来潮,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考虑了许久才下决心找您开诚布公地谈谈。您可以骂我胆小鬼、可怜虫,但请您听我把话讲完。”

  一号觉得有点儿出乎意料。他心里想的,恰被这个年轻人言中,他有些窃喜地高看了一点儿对手。谁人不知,一号喜欢坦率,喜欢料事如神?他迅速收敛了一些目光中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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