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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桂兰粗大的手指,秦帅北看到平展的沙荒地上,趴着一只褐色的有着细小花纹的巨型蜥蝎。记得上学时学过,只有非洲极度干旱的沙漠里,才有这种爬虫类。

  “这很珍贵呢!应该会变色的。”秦帅北蹲下身去,想细细观察一下它的鳞片构造,它精巧得如同工艺品。不想一团红光一闪,那只饥饿的红毛小狗,竟象火苗似地滚了过去,毫不犹豫地用它的爪子——秦帅北清楚地看到是前五后四——拨拉,那只尺把长的巨蜥蝎竟如帐篷似地飞扬起来,在半空中犹如打碎的瓷盘,迸得四分五裂,碎纸屑似地飘洒下来。

  原来那是一张水浸后又风干的蜥蝎皮。

  小红狗被张牙舞爪的蜥蜴骇得僵了片刻,但它始终不叫。秦帅北确信了这是一只哑巴狗。

  桂兰不由自主地用手乱胡噜自己的头发。

  只有龙凤虎站长十分镇定。

  桂兰说:“它是死的,倒把我唬忘了。咱们那儿习俗,见着马蛇子要赶紧把自己的头发搞乱。不然马蛇子把你的头发根数清了,你就要死了。对吧?秦参谋?”

  秦帅北愣了一下,他正在看一只蜥蜴遗落的眼睛,小而绿,象一粒形状不规则的石英颗粒。他不知道桂兰说的这个习俗,含糊地应了一声:“噢——”

  这几天大家总反映炊事班熬的糊糊有异味,本想把储水的水泥池子放干了清一清,又怕水罐车不能按时赶到,边防站就成了上甘岭。桂兰就用捞饺子的大笊篱去捞,还真叫他给捞着了。胆颤心惊的炊事班长不愿得罪这怪虫,就把它甩在当院里了。有几个新兵见了,吃了饭就叫恶心,想吐。有人说赶紧把这玩艺埋了吧,眼不见为净。龙站长说,甭埋,就撂那当标本。当兵的还怕这个!眼见心也净,权当泡的药酒喝了。大家噤了声,心里盼水罐车快到。

  水罐车摇摇晃晃进来了,战士们欢呼雀跃,纷纷用缸子接水喝。新鲜的水如同新蒸出来的馍,有不可比拟的清香。

  水罐车到来的日子,是边防站的节日。它不但带来水,还带来书信和报纸。

  秦帅北拎着片刻不离身的公文包,跟随龙站长去机要室。红毛小狗象一团肮脏的毛线,缠绕在他脚前脚后。为着它那永恒的沉默,秦帅北给它起名“默默”。

  喀喇泉边防站是一处“口”字形的建筑群。房屋全部是石块垒成(石块是从很远的地方拉来的),平顶,粗糙的白荐木房檩上覆以油毡、苇席等物,其上又堆积了很厚的泥层。房子虽说丑陋不堪,但很实用,不惧沙漠风,多少还具备冬暖夏凉的优点。

  有一处房屋格外规整,门框的四周居然是砖砌的,显得象一间正式的屋子,而别的房屋则更象山洞。

  秦帅北以为这是站部。龙凤虎说站部在那,秦帅北顺视线看到了最不成嘴脸的房屋。“这是会晤室。”

  走过会晤室,龙凤虎停下了:“喏,这是你的窝。”

  这间屋子外观同会晤室近似,属于站上的豪华型建筑了。走进门去,是个甲外套间,摆着简单的桌椅,里屋有床和保险柜。

  “怎么样?”龙凤虎疲惫的脸上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秦帅北点点头。龙站长做得很地道,符合机要室的规定。

  “这后窗户上还要钉几根铁条。”秦帅北拍拍里屋的窗口:“另外还要一幅用红黑两层绒布做成的窗帘,要足够大。”

  龙凤虎很慎重地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这些机要上的特殊要求。

  秦帅北把须臾不曾离身的牛皮公文包放进保险柜,把钥匙装进军衣上口袋,把扣子系好,兜盖抻平。

  他们一同步出里屋。秦帅北抽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白布,抖开,挂在了里外间的门框上。白单子洁净得如同一方豆腐,上面凸现出鲜血一样艳丽的红字“机要重地”,其下印有制作此标志的总部机关名称。

  一方白帘,竟使气氛有了异样的肃穆。

  龙凤虎说:“我再给你置办个厚门帘吧!这屋一面靠着一排,好歹是热的,那边会晤室,平日无火,冷。”思忖一下,又说:“忘了量后窗的尺寸。”伸手挑门帘。

  秦帅北刚想表示感谢,见状啪地将龙站长的手臂击落:“您不能进去了!”

  “我刚从里面出来呀!”龙凤虎瞠目结舌。

  “现在同刚才不一样了。密码文件已经安放在内,保密标志业已悬挂,除机要人员外,任何人不得擅入。今后,您要是拟报或是阅报,只能在外屋。这是保密规定。”年青英俊的机要参谋毫不通融地说。

  喀喇泉边防站最高军事长官,在自己的辖地,第一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抢白,这个人还是他亲手接的兵!一股黑色的怒火,沿着他的喉管向上爬动。故弄什么玄虚!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悻悻然,苍黑的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他毕竟是有军事素养的领导,犯不上同骄傲的小公鸡争执。他把手缓慢地放下了。

  默默扑动门帘,窜进屋里,紧接着听到爪子搔爬铁皮保险柜的声音。默默凭着敏锐的嗅觉,侦察到了牛皮公文包的所在。一路上,它与公文包相依为命。

  龙凤虎揶榆地对秦帅北讲:“秦参谋,你这门上还应该贴一张条: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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