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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〇


  周子秦摇头:“没有,匕首是西市的普通货,二十文钱一把的那种,而且还有点锈迹。估计买来放着很久了,从这上面是找不到可以追寻的线索了。”

  黄梓瑕又问:“伤口有什么疑点吗?死者身上有什么地方能泄露凶手的特征吗?”

  “没有,干净利落,就只一刀。”

  她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想了想,说:“走吧,我们去端瑞堂。”

  周子秦吓了一跳,问:“你还敢回端瑞堂去?昨天你可在那里闹了命案啊!”

  “我得回去看一看,究竟有没有办法,能让人从药柜的尽头走到炮药房之中杀了人,却还拥有不在场证据。”黄梓瑕说着,起身到后堂去,挑了些黄粉和胶水,将自己的脸抹得黄黄的,又用胶水将眼角扯得耷拉下来,唇角和眼角都抹上胶,等到自然干裂,便挤出了条条细纹,看起来平白老了足有十来岁。

  她戴上幞头,换上男装,穿着六合靴,与周子秦一起骑马出门。周子秦简直叹为观止:“你这样的装扮,让我感觉……好像崇古又回来了一样。”

  “黄梓瑕和杨崇古,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黄梓瑕说着,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就像奉旨验尸的周子秦,和周使君家的公子一样,也是同一个人。”

  “嗯,这倒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身份嘛,有些人知道你这个身份,但有些人就只知道你另一个身份,说不定他们聊起来的时候,一个叫黄梓瑕,一个叫杨崇古,却不知道各自口中的人,就是同一个你呢!哈哈哈……”

  周子秦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恩京

  黄梓瑕随意听着,与他一起打马向前。

  但就在忽然之间,她猛然一勒马缰,停了下来。周子秦诧异地回头看她,却见她只是怔怔地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看,不由得问:“怎么啦?想到什么了?”

  “身份……不同的身份,却有相同的交集点……”黄梓瑕喃喃地念叨着,一动不动。

  周子秦见她这样出神,有点摸不着头脑:“对啊,有时候,不同的身份,可能是同一个人嘛。”

  “也有时候,不同的东西,代表着同一件事,对不对?”黄梓瑕问。

  周子秦挠挠头:“这个……怎么说?”

  “比如说,如果给你三样东西,对联、爆竹、火盆,你会想到什么?”

  “过年呀,这还不简单?”周子秦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对,那么,如果是——”黄梓瑕骑在马上,慢慢收紧手中的马缰,一字一顿地说,“同心结、匕首、玉镯子呢?”

  “哎?这不就是……不就鄂王在母亲的炉前毁掉的那三样东西吗?”周子秦问。

  “是啊,这三样东西,应该是代表着同一件事……”黄梓瑕若有所思道,“或许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鄂王应该是看到之后便知道了,所以才会受了误导,产生了——即使拼了自己的命,也要将夔王置于死地的执念。”

  周子秦看着她的脸色神情,有点紧张:“你别吓我啊……这、这三样东西,可以代表什么?”

  黄梓瑕深深思索着,竟似入迷。

  周子秦在旁边担忧地抓住她的马缰,免得她掉下来,一边问:“你没事吧?小心点,千万别摔下来了。”

  黄梓瑕点了点头,端正了姿势,说:“走吧,去端瑞堂。”

  周子秦打马走在她的右侧,却老是忍不住转头看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黄梓瑕心绪紊乱,也无心管他,只一个劲儿埋头向前走。

  周子秦一会儿看看天空的云,一会儿看看街边的树,一会儿又看看她,最后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崇古,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黄梓瑕点了一下头,转过脸看他。

  周子秦望着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心里,还……还想到一个可能性……”

  他脸上满是恐惧的表情,黄梓瑕心下了然,缓缓地问:“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也中了摄魂术,所以,这个案件,也很有可能是我以为自己睡着了,其实却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杀了人,对吗?”

  周子秦见她神情如此平淡地说出自己是凶手这样的猜测,不由得瞠目结舌,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黄梓瑕想说什么,但在一瞬间却忘记了自己该说的话。她勒马站在街心,一股针尖般的寒气直刺入她的脊椎,让她的身体僵硬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忽然之间想起,那一日她揭穿了禹宣所犯下的罪行,让一直以来追寻凶手的禹宣,陡然知道原来自己便是自己要寻找的凶手时,他那种比死还绝望的神情——

  而如今,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正在探寻的,是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

  无上的恐惧让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她的脸色难看得连周子秦都心惊肉跳,连忙说:“崇古,别担心啊,这……这只是我随便猜测而已……”

  黄梓瑕勉强镇定心神,低低开口,说:“不是我。”

  周子秦赶紧点头附和:“是啊,怎么可能是你呢……”

  “从之前禹宣的那一次案件来看,摄魂术并不能无缘无故让一个人起杀心,只能对本就有嫌隙的人起一个诱导作用。它能加重仇恨戾气,却并不能平白制造仇恨。而我不觉得一个药堂里抓药的小伙计能与我有什么仇怨,值得摄魂术钻空子的。”

  “就是嘛,当然不可能是你,”他说着,又想到一件事,艰难地开口问,“那个……如果张二哥真的是凶手的话……滴翠该怎么办?张老伯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又该怎么办……”

  黄梓瑕只觉得心乱如麻,许久才勉强说道:“滴翠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她曾对我们发出过警示。”

  “但愿……但愿此去,我们能发现事实真相,凶手不是你,也不是张二哥,而是另外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悄悄进入炮药房……”周子秦说着,神情沮丧得都快哭了,“我不想你出事,可也不想张二哥出事;我不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我也不相信张二哥会做这样的事情……”

  黄梓瑕咬住下唇,低声说:“我又何尝希望这样的结局?可……子秦,真相就是真相,无论这结果,最终触及的是张二哥、还是我自己,我都只能去追寻唯一的那个真相。”

  黄梓瑕与周子秦去得很巧,大理寺正在取证。几个大理寺的小吏一边录取口供,描写现场情况,一边埋怨:“这种小事何必揽上身?让京兆府查去不就行了?”

  也有人低声说:“哎,此事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伙计的死,但据说可牵扯到夔王府,你说这是小事吗?”

  “我怎么听说是牵涉到了琅邪王家?听说杀人的那个女子,是那个挺有名的黄梓瑕,王统领的未婚妻……”

  “黄梓瑕不就是化名杨崇古,在夔王府做小宦官的那个吗?之前黄使君在刑部任侍郎的时候,与大理寺常有来往,我还见过他一面呢……”

  “总之,此案不是小事,接下了就接下了吧。”有人一句话总结了他们所讨论的事情。

  周围早已被肃清,只留下几个被传来问口供的,黄梓瑕一眼便看到了张行英。他是昨天的重要见证人之一,自然也被叫来问讯。

  药房中就这么几个人,黄梓瑕与周子秦一进来,马上便引起了大理寺众人的注意。有人立即就认出了周子秦,赶紧站起来朝他拱手:“子秦,崔少卿请你来帮我们的忙?”

  “这个,崔少卿倒是没有跟我提过,”周子秦摇头,“完全出自我对破案的爱好和对真相的执着追求!”

  “子秦还是这么敬业热情!”几个人拍着他的肩嘻嘻哈哈,看着黄梓瑕问,“你带来的这位小兄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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