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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在鄂王府门口会合,周子秦拿着崔纯湛手书,黄梓瑕拿着王宗实的名帖。

  鄂王府如今人心惶惶,从门卫到侍女,看见他们进来都是战战兢兢。虽然个个赔着笑脸迎接,但那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还是笼罩着整个王府。

  黄梓瑕先去了陈太妃的灵位之前敬拜。太妃的灵前依然如常供奉着香烛供品,殿内东西照旧摆放,所有一切都和她上次来时一样。

  黄梓瑕在灵前跪拜,双手握着线香低声祷告。睁开眼睛,她手持线香来到灵前那个足有一尺半直径的高足炉鼎之前,将手中线香插入香灰之中。

  线香轻微的“啪”一声,断在了香灰之中。黄梓瑕感觉到本应柔软的香灰之下,有一些硬硬的东西硌到了线香。

  她不动声色,以剩下的半截线香将香灰拨开一点,看见黑灰色的香灰之中,一点微弱的光芒透了出来。

  她将香灰拨好,掩盖住下面的东西,若无其事地寻个松软的地方将线香插好,然后问旁边的侍女们:“鄂王殿下每天都会来这里给母亲上香吗?”

  侍女们都纷纷点头,说道:“是的,王爷事母至孝,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来这边祭拜,从无例外。”

  “王爷出事的那天,也是如此吗?”

  “是,王爷早起过来祭拜了。因为那日冬至,所以王爷还未天亮就来了,将自己关在殿内。我们当时都在门外候着,我记得……王爷约莫过了一刻时辰才出来。”

  “是啊,当时我们还说,王爷真是至孝,冬至日依例祭祖,王爷就格外认真。”

  黄梓瑕点头,又问:“鄂王殿下最近见了那些客人?”

  “我们王爷一向好静,访客本就不多。自前月夔王来访之后,他更是闭门谢客,除了府中人之外,从未与任何人接触过。”

  黄梓瑕微微一怔,问:“也未曾出过门吗?”

  “没有,”所有人一致摇头,肯定地说,“奴婢们也都劝过王爷,让王爷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但王爷却一日日消沉黯然,一开始还去园子里转转,后来除了这边,几乎连殿门都不出了。”

  “是啊,之前王爷虽然不太出门,但偶尔也去附近佛寺中与各位大师谈谈禅、喝喝茶的,可从没像那段时间那样的……可见王爷可能那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几个侍女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情绪一传染,就连旁边的宦官们也开始抽泣。

  周子秦对女人哭最没辙,手足无措地看着黄梓瑕。她对周子秦使了个眼色,便说道:“如今我们奉命前来调查此事,定会给鄂王府一个交代。请各位先出去,容我们在殿内细细寻找是否有关系此案的物证。”

  一群人都依言退下,周子秦去把门关上,而黄梓瑕早已到了香炉之前,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将旁边凤嘴箸拿起拨了拨灰。

  松软的香灰之下,她先拨出了那一个发光的物体,是一把匕首。她将它拿起,在香炉沿拍了拍,浮灰扬走之后,露出了明晃晃的匕身,寒光刺目。

  周子秦一看之下,顿时愕然失声叫出来:“是公孙鸢那柄匕首啊!”

  匕身四寸长,一寸宽,刃口其薄如纸。只是这匕首似乎已经被人狠狠砸过,匕身扭曲,锋刃也已经卷曲,唯有寒光耀眼,依然令人无法直视。

  黄梓瑕缓缓将它放在供桌之上,说:“对,与之前在蜀地,公孙大娘的那柄匕首,一模一样。

  “据说这是寒铁所铸,太宗皇帝一共铸造了二十四把,然而除了最出色的那柄之外,几乎全都已经散逸了。而唯一留存的那柄,似乎就赏赐给了则天皇后……

  “如今这柄匕首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也认不出是否是公孙大娘用以杀齐腾的那一柄了。”黄梓瑕说着,又以凤嘴箸在灰中拨了几下,勾出一团破烂东西来。

  是一条烧得只剩小指长的红丝线,颜色十分鲜艳,即使蒙了灰,但拍去浮灰之后,依然红得耀眼。

  周子秦见黄梓瑕还在灰里继续扒拉,一时急躁,说:“这么多灰,得扒到什么时候啊?我来。”

  他提起炉鼎的一个脚,直接就将里面所有东西倒在了地上,大蓬的灰尘顿时弥漫开来。

  黄梓瑕无语,说:“你这是对陈太妃不敬。”

  “啊?会吗?反正陈太妃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不会介意的。”周子秦说着,拿了旁边一支竹签香在灰里开始翻弄起来。

  黄梓瑕也只能无奈跟着他一起翻找着。刺殺騎士團長

  不多久,里面所有的异物都被清理了出来。一柄砸得面无全非的匕首;几条火烧后残留的红丝线;几块光洁的碎玉,拼在一起正好是一个玉镯子。

  “你不觉得熟悉吗?”黄梓瑕将其中一块碎玉拿起,递给周子秦看。

  周子秦见这灰里扒出来的镯子光润水莹,不由得赞叹道:“真是好玉啊,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哦,不对不对,我之前不是曾帮你们从成都府证物房里偷出两个镯子吗?一个是那个双鱼的,被你打碎了,还有一个傅辛阮的,那玉质可真是天下绝顶……”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手中这块碎玉,又看了看其他被黄梓瑕拼在一起的那几块,正是一个手镯模样。他顿时目瞪口呆:“难道……就是那个镯子?”

  “嗯”。黄梓瑕还清楚地记得,她与李舒白将这个镯子送归鄂王时,他曾无比珍惜地供在母亲的灵前。可没想到,只这么几天,这个镯子已经化为一堆碎玉。

  “不管如何,只要是对本案有关的,都先保存好吧。”周子秦最擅长这种事情,马上就将所有收拾出来的东西都揣在了自己的袖中和怀中,看起来居然还不太明显。

  那金丝上垂坠的两颗红豆,在瞬间轻轻撞击着她手腕跳动的血脉,让她全身的力气都消弭于无形,只能垂下手,任由他牵住自己。

  将殿内又搜索了一阵,黄梓瑕着重查看了当时她发现的陈太妃梳妆桌上刻的那十二个字,然而那里已经被人削去了,除了新木的痕迹,一点字迹也未留下。

  出了后殿,他们对侍立在外面的宫人们说:“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查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香炉打翻了。”

  “呀,那你们马上进去收拾。”一个年长的宫人赶紧吩咐侍女们。

  黄梓瑕向她拱手行礼,问:“大娘是这边的女官吗?”

  那宫人朝她施了一礼,说:“奴婢月龄,十余年前便随侍太妃,太妃因病移驾鄂王府后,奴婢也一起跟了过来。”

  黄梓瑕赶紧说道:“原来是月龄姑姑。之前在宫里见过长龄、延龄两位姑姑,曾听她们提起月龄姑姑您。”

  “嗯,我们几人同时进宫的,当时感情不错。”她点头道。

  黄梓瑕又问:“姑姑是一进宫便跟了陈太妃?”

  “奴婢本是赵太妃宫里的,当时陈太妃身边缺少人手,于是就被调去了她宫中。陈太妃性情脾气都好,与奴婢也十分投契,后来奴婢便成了她身边人。”

  黄梓瑕点头,又说:“我想向姑姑打听一些太妃的事情,姑姑可有空吗?”

  月龄点头,引他们到旁边小厅坐下,亲手给他们奉了茶,才问:“不知两位可想知道些什么?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十多年前,陈太妃病起突然,当时姑姑可在她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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