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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黄梓瑕端着碗,默默无语。

  原来这位昭王根本就是喜欢到处挖人墙角,有一点自己看得上的就想要弄回家。算上她那回,已经见到他三次企图挖人了。

  却听张行英说:“王爷见谅,阿荻真是我上个月进山采药的时候,在路边捡来的。她家世不明,日常又连门都不出,所以我想她无法伺候王爷的。”

  周子秦诧异:“什么?真是路边捡到的?”

  “是,是啊,她当时昏倒在山路边,我刚好去采药,就把她背回家了……”

  周子秦不由得羡慕嫉妒:“随随便便在路边捡个人,就能捡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姑娘,而且还这么会做饭,简直就是撞大运啊!”

  黄梓瑕则沉吟问:“阿荻姑娘是什么来历,家人在哪里,又为什么会昏倒在山路上呢?”

  张行英愣了一下,说:“她……她没提,所以我也就不问了。”

  黄梓瑕见他眼神闪避,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她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外人,他们如今在一起这么好,又何必问那些事情呢,没得增加心结,给他们添麻烦。

  周子秦想到什么,赶紧说:“对了,张二哥,下月我爹烧尾宴,在家宴请皇上,到时一定要让她帮我们做个古楼子啊!”

  “那没问题的,做好后快马加鞭送过去,这种天气,保证上席时还烫嘴。”

  几个人赞赏着阿荻的厨艺,却发现鄂王李润一直望着堂屋内,神情恍惚。

  黄梓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他看着一张供在案桌上的画。

  堂屋中原本供着一张福禄寿喜,却另有一张一尺宽,三尺长的画挂在福禄寿喜图的前面。这张画质地十分出色,雪白的绫绢上,裱着一张蜀郡黄麻纸,上面画的却是乱七八糟几团乌墨,没有线条也没有清晰形状,不像画,倒像是打翻了砚台留下的污渍。

  鄂王李润看着那张画,脸色渐渐变为苍白。

  “七哥,你怎么了?”昭王问他。

  而他居然连昭王的问话都顾不上了,只用颤抖的手指着那副画,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滞涩:“那画……那画是什么?”

  张行英回头一看,赶紧说:“是我爹当年受诏进宫替先皇诊脉时,先皇御赐的一张画。”

  昭王笑道:“先皇字画出类拔萃,怎么可能画这样一幅画。”

  “是啊,而且这幅画还有揉过的痕迹,我也暗地想过可能是拿来吸笔上墨汁的纸,被我爹如获至宝捡来的吧,不然这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是什么?”张行英忙说道,“而且我爹对这幅画视若性命,这不,知道我今天要受京城防卫司考验,就把画拿给我,让我焚香叩拜,以求先皇在天有灵,保佑我能通过京城防卫司的考验。”

  他说着,转身进屋内将那副画取下,准备放到盒子中去。鄂王李润站起来,跟着他走进屋内去,问:“我可以看一看吗?”

  “当然!”张行英赶紧恭恭敬敬将那副画递到他的手中。

  见鄂王李润这么感兴趣,几个人也都围了上来,仔细观看上面那三团墨迹。

  不过是三块大小不一、毫无章法的涂鸦,乱七八糟绘在纸上。黄梓瑕左右端详看不出什么意味。但是她在鄂王李润转侧画面时,看见了隐藏在浓墨之下的一点殷红色,不由得向那一点仔细看去。但看了许久,也只有那一点针尖大的红色,其余全是深深浅浅的黑。

  昭王忽然一拍手,说:“本王看出来了!”

  周子秦赶紧问:“昭王爷看出什么了?”

  “这是三个人啊!”昭王指着三团墨迹,眉飞色舞地说,“你们看,从左至右,第一幅,画的是一个人在地上挣扎,身体扭曲,旁边这些形状不规则的墨团,就是正在燃烧的火嘛!简而言之,这就是画的一个人被烧死的情形!”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看着那团墨迹,也都似乎分辨出来了。只有周子秦指着墨团上方一条扭曲的竖线,问:“那么这条长线又是什么?”

  “是烟吧……”昭王不确定地说了半句,又立即想到一点,重重一拍周子秦的肩膀,“是闪电,霹雳!这个人被天雷劈中,然后死于非命了!”

  黄梓瑕的眼前,顿时出现了昨日荐福寺中,在霹雳之中全身着火,最后被活活烧死的那个人。

  周子秦也若有所思:“咦,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公主府的宦官魏喜敏,昨天不就是这样被雷劈之后,活活烧死的么?和这个画真是不谋而合啊!”

  “那可真是凑巧。”昭王说。

  张行英说道:“但这幅画在我家已经十年了,今年也是先帝去世第十年,我想二者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是啊,一个死在昨天的宦官,与一幅十年前的画会有什么关系啊?巧合吧。”昭王漫不经心地说。

  众人深以为然,于是魏喜敏很快就被抛在了话题外。

  周子秦想象力也着实不错,有了昭王的提示之后,很快就指着画上中间那团墨迹,咋咋呼呼地说:“这么一说的话,我好像也看出来了!这第二幅,画的也是个人,你们看,这几条竖线仿佛是个笼子,将他囚困在其中,估计是个囚犯。周围这些墨团,看起来仿佛是血迹,应该就是指这个人死在笼子中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目光又落在了第三个墨团上。那墨团却是一上一下的两团,上面那团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人。众人还在看着,张行英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你看出来了?”鄂王李润问他。

  他连连点头,有点紧张地说:“我觉得……我觉得这个看起来……像是一只大鸟飞下来啄人,而下面这个人正在拼命逃窜的样子……黑墨下似乎还有一点红,像是一个很小的伤口。”

  “嗯,本王也是这么想!”昭王点头道。

  “原来如此……原来这幅画,画的是这些内容吗?”鄂王李润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黄梓瑕微微皱眉,问:“但我有个疑问,先帝为什么会画这样的画?到底这三幅画的寓意是什么?”

  这问题显然没有答案。鄂王李润将画轴卷好,还给张行英,说:“不管是不是先帝亲笔,毕竟是你父亲的关切之物,你就妥善收藏着吧。”

  “是。”张行英抱着画轴放回盒子内,准备上楼放回原处去。就在他一转身之际,他愣了一下,看见阿荻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呆呆地出神。

  而他清楚地看到,她脸上不仅是茫然,还有一种混合着残忍与快意的扭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点可怕。

  他呆了呆,有点心惊于她的表情,又怕她一个站不稳摔下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快步走上去,挡在第一阶楼梯那里,才问:“阿荻,你怎么了?”

  阿荻茫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仿佛依然陷在另外一个境地之中。不过,在看清他面容时,她的神情便慢慢地松懈下来,低下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我听到你们说……说画上的濒死情景,又……又想起了昨日我们在荐福寺见到的那个被烧死的人,觉得太过可怕,好像……好像有点吓到了。”

  “哎,没事,我们就是对着那副画那么一形容。其实大家都是随口一说。”他赶紧安慰她。

  阿荻点点头,又慢慢抱住自己的身子蹲了下来,低声自言自语:“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啊……我得下去替伯父熬药了。”

  “哦,我爹的药我来吧。你既然怕见人,就在楼上待会儿。”张行英说着,锁好了放画的柜子。

  从张行英家出来,黄梓瑕与周子秦一路,一起向昭王鄂王告别。

  她看见鄂王李润脸上的表情,这个仙气飘渺的小王爷,如今神情恍惚,虽然还强自笑着与他们告别,但眼神已经变了,目光落在了虚无的彼方,眼中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存在。

  那张画,到底有什么奇怪的,让鄂王忽然神思恍惚?

  黄梓瑕思索着,慢慢骑着那拂沙,与周子秦一起顺着长安街道旁的槐树阴慢慢回去。

  盛夏的长安,槐荫生凉。无名的小鸟在树上偶尔轻轻唱一声。

  与她一起并辔而行的周子秦,抬手在她骑的那拂沙的头上拍了拍,说:“崇古,这样也不错嘛,别担心了。”

  “咦?”黄梓瑕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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