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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天很蓝,尽管没有阳光,云很淡,尽管肉眼无法看见,鼻尖仿佛还有刚刚扑在地上的泥土气息,手上沾染的细碎尘土怎么擦都去不掉,黎子何闭着眼,想要摒去思想摒去疼痛摒去屈辱,这是最后一次了。

  冯宗英赶到小屋时只看到背上鲜血结痂,闭眼昏睡的黎子何,双眼顿时通红,是他错了,他以为借着相似的字来怀念曾经的欢笑,却不想带给别人的满是苦难,是他拉黎子何入局,让他搅在两妃之间,甚至被云晋言注意到,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他毁了!

  “子何……”冯宗英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推了推黎子何,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冯宗英长叹一口气,两道白眉深拧在一起,泛着浓得化不开的愁雾,看了看小屋四周,想要找点东西为黎子何清理伤口,却是一眼瞥到黎子何桌上的一摞纸稿,不由走上前去一页页翻看,这孩子总给人很多秘密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好奇。

  纸稿该是黎子何默写的各种药材属性,冯宗英大概翻了一遍,正欲放下,脑中叮的一声,猛地将纸稿散开来,拣出其中一张,上书:粟容花。

  粟容花,生于西南潮湿地带,喜阳。花开两季,一夏一冬,花色艳红,瑰丽无比,花香怡人,提神养气。本身无毒无药用。粟容花种,一花十粒,墨黑不规则状,可药用,多止痛,遇火化灰,无异味,然,药力四溢,不可长时嗅闻,否则易生幻觉,赖药成性,昏睡不起,猝死梦中。

  冯宗英的手一抖,看到后面,愈加颤抖得厉害,想了想还在昏迷中的云晋言,折好了稿纸塞入袖中,忙到黎子何身边推搡道:“黎子何,粟容花种为何物?黎子何!”

  冯宗英推了她半晌仍是毫无动静,终是放弃,也再顾不得替她清理伤口,云晋言若当真猝死梦中……冯宗英出了一头冷汗,踏着疾步离开。

  趴在床上的黎子何动了动,转过脑袋,睁开眼,眸中精光闪过,眸底一片清明。

  第七章 投诚

  黎子何被妍妃的人送回太医院时便已是傍晚,她趴在床上,看着屋内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思绪清晰,脑袋却渐渐昏沉。

  她被人扶回来时,还有医童跟在一边看热闹,冯宗英随之赶来,拿着纸稿离开后,太医院便突然安静下来,好似偌大的院中只有她一个人。

  都去给云晋言看诊了么?

  黎子何瞥了一眼桌上散乱的纸稿,闭上眼沉沉睡去,事到如今,她该做的,便是好好儿休息安心养伤。

  屋内突地侵入一阵凉风,吹散桌上的纸稿,轻盈落在地上,本就随意阖上的门被轻轻推开,沈墨身着轻便黑衫,长发随意挽在肩后,随着入门的夜风凌乱飘散。

  迈着轻盈的步子,沈墨反手关上门,扫到一地的纸稿,弯腰一张张拾起来。屋内只有些许清幽月光,看不真切纸上的字,沈墨只随意看了一眼,便叠在一起放回桌上,拿砚台压住,随后坐在桌边,静静看着沉睡中的黎子何。

  暗沉夜色掩住黎子何的脸,只能依稀看到她趴在床上,脑袋侧躺在枕上,尽管看不清她的鼻眼,沈墨的脑海仍旧能清晰勾勒出她的模样,若与其他女子相比,她的相貌谈不上倾国倾城,甚至连小家碧玉这样的词都用不上,普通到扔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出来,只是那些,都是对别人而言,于他而言,黎子何是特别的,特别到一颦一笑,都在那三年的默默观察中无知觉地刻入心底。

  沈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心绪,起初告诉自己只是对徒儿的关心所致,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沈银银,他从来不会如此。他为人行事向来随心,对于黎子何的这份特殊,他也曾暗示过自己,和她只是师徒而已,可情之所至,他不愿刻意压抑强迫自己,想要见时便入宫,在那棵树下即使看不见人影,也会觉得安心,想要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便持箫吹一曲清心吟,即使她不知道那是自己……

  这种方式,他以为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只要让他如在云潋山时那般,时时可以看到她便好了。

  只是,看着她夜夜难以入眠,看着她愈渐消瘦,看着她的眼神愈加冰冷,看着她被人排挤,作践自己的身体,如今更是受了鞭刑。沈墨一直平静的心湖,由细微的涟漪化作惊涛骇浪,直直拍打着心底的每个角落,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郁结,只是像有人生生堵住胸口,不时敲打两下,顿顿地疼痛。

  沈墨站起身,走到床边,黎子何背上的三道鞭痕,两横一纵,渗出的血水已经结痂,被抽裂的衣服上沾染了血水,紧紧地贴在背上,交错的伤口在黑暗中更是狰狞。沈墨伸出一只手,忍不住有细微颤抖,慢慢接近伤口,好似只要自己抚上那伤口,它便不会再折磨黎子何,却在最后关头感受到一束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猛地抽回手,便看到黎子何正睁着眼,满是怀疑,不解地看着自己。

  “你来做什么?”黎子何冷然问道,声音略带沙哑。

  沈墨垂眸,低声道:“这伤口,需要清理。”

  黎子何撇过脸,沉默不语。

  “那我去把银儿找来。”沈墨轻叹口气,转身便要走。

  黎子何闻言立刻转过脸,沙哑的声音急道:“不用!你来就好。”

  沈墨转过身看着黎子何,见她又垂下眼睑撇过脸,想到现在时辰已晚,要带出沈银银麻烦且危险,况且他本身并非迂腐之人,既然黎子何不在意,他也不再犹疑,伤口早些处理为好。

  沈墨拿出早先准备好的药酒和一些药粉,从袖间抽出一条帕子,一齐放在床边,轻声嘱咐道:“有些疼,忍住。”

  黎子何背上残破的衣服多被血水浸染,贴在伤口附近,沈墨拧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由上到下慢慢揭开衣服。

  沈墨的手很凉,偶尔触到黎子何滚烫的皮肤便像被灼伤般离开,复又重新回到黎子何背部继续,感觉到黎子何紧绷的身子微微颤抖,沈墨蓄了内力,借着指尖的力量融入伤口,减轻黎子何伤口的疼痛。

  终是将粘在身上的衣服揭离伤口,虽说没用多少力气,沈墨仍是松了口气,双手使力,刺啦一声,背上的衣服被尽数撕开,黎子何的背部袒露在沈墨眼前,除去狰狞的伤口,嫩白凝脂在月光下好似泛着幽光。沈墨尴尬地撇过眼,拿药酒沾在帕子上,开始为黎子何清理伤口。

  黎子何初时只觉得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好似要再次崩裂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接着一股暖流由上到下浸软疼痛,跟着暖流入心,浑身舒适温暖,早已疲乏的身子这才完全放松,顾不得背上偶尔的刺痛,意识逐渐模糊,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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