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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如此一来,就连曾经专为轻凤飞鸾姐妹打造的芙蓉歌舞台,也以胡婕妤薨逝不再使用为由,被凿下宝玉熔掉了黄金,以充内帑。轻凤虽然不大能理解李涵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决心要配合李涵,于是衣着简朴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太和四年春,正月戊子日这天,李涵册立他的长子李永为鲁王,发布了《封皇子永为鲁王制》,其诏书曰:

  “朕恭承宝位,钦若璇衡,兢业戒怀,惧忝洪构。今皇嗣诞秀,既流庆于天枝;白茅启封,宜分王于土宇。用崇大典,式固丕图。长男永,植性端庄,禀灵聪哲。神气挺于岐嶷,和粹精于仪形,姿范蔼然,是用嘉慰。将奉闻《诗》之教,冀彰乐善之风,俾洽宠恩,允膺锡命。庶表祥于麟趾,爰建社于龟蒙,敬哉戒哉,无忝我列圣之休德。可封鲁王,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入冬以来,长安城已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大雪。新年的喜气却并没有给紫兰殿带来多少欢乐。自从胡婕妤“薨逝”之后,紫兰殿便已成了大明宫内臭名昭著的不祥之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里阴戾之气极重,所以才会害死了胡婕妤;也有人传说紫兰殿在大白天都会闹鬼,有时候能听见殿中传出男人的说笑声,大家都猜测那是先帝敬宗的鬼魂。再加上黄昭仪这个妃子也是阴阳怪气的,经常躲在帐中好几天不下床,也不要宫人贴身服侍,当初她在曲江行宫时撞鬼,可是有许多人亲眼看见的。她当时杀了鬼怪变成的胡婕妤,之后没几个月胡婕妤就真的暴毙了,这样一想,胡婕妤的薨逝,会不会也与黄昭仪有关系呢?

  诸多猜测之下,大家纷纷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没事也要绕着紫兰殿走,如此一来,轻凤就更寂寞了。在飞鸾离开之后,她白日里更加无所事事,于是每天都隐了身子,到延英殿去看李涵处理政事。

  她总是在晌午时贼溜溜地跑入延英殿内殿,这个时候李涵通常都端坐在御榻上,与宰相大臣们一同商议政事。每当他这般全神贯注时,侧脸英挺的线条俊美无比,而轻凤偏偏看得见摸不着,只能望着李涵心痒难耐、垂涎欲滴地直嘀咕:“哎,你呀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再招我侍寝呢?”

  她猴在李涵的御榻靠背上撒娇撒痴,无意中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奏章,看见上面写着李宗闵引荐牛僧孺云云。

  这是什么东西?轻凤转转眼珠子,不大理解,也不以为意。这时就听李涵在座上对宰相道:“可以令刑部尚书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众爱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纷纷点头称是,交口称赞柳公绰如何如何有能力,只有轻凤一个人无聊地挠了挠脑袋,在局外一头雾水。她不禁懒懒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觉得做皇帝真是辛苦又无聊。

  接着大臣们又开始和李涵讨论起正月就要举行的进士科举考试来,在众人热闹祥和的议论声中,轻凤蓦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年那李呆鹅似乎也是要参加科举的。

  “哎呀,他现在的状况,适合参加科举吗?”轻凤吐了吐舌头,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内疚。不过转念一想,比起她家飞鸾的幸福来,那个李呆鹅的功名前途,也是可以退居其次的啦。她可没有什么想让自家妹妹做进士夫人的打算,毕竟她们可是连后妃都做过的妖精呢。

  日子一晃又过了好几天,某日轻凤在延英殿里陪着李涵与臣下商议政事时,就听见前几天刚刚被引荐的牛僧孺,已经受封兵部尚书和同平章事。她眯着眼趴在金银错铜鹤香炉下,暗暗嘀咕这个人官升得可真够快的,然后就在香炉热力的烘烤下昏昏欲睡……连篇累牍的政事真是催眠最佳利器!当轻凤从一场小睡中醒来,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才发现殿中的人已经全都散了,只剩下几个宫女在那里拂尘。于是她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怔忡着心想:哎,不如还是出宫去溜溜吧,反正李涵的心思暂时也没空放在自己身上,她何必在这里灰心丧气的呢?

  正月的长安虽然下了好几场雪,街市上却仍旧热闹无比。轻凤在街头东逛逛西晃晃,注意力完全被各色小吃吸引。毕罗、胡饼、炙羊肉;馄饨、肉脯、醴鱼臆,她从街市这一头吃到那一头,大快朵颐不亦乐乎,不经意间就转到了李玉溪所住的崇仁坊。轻凤不由得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又心想反正来都来了,好歹这呆头鹅也是自己的妹夫,不如就去探望他一下吧。

  于是她走进李玉溪居住的邸店,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却不料好半天门都没开。吃了闭门羹的轻凤竖起耳朵,明明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呼吸,何况她鼻子一闻就知道是李玉溪,于是又用力拍了拍房门高喊道:“李公子,开门哪!喂,我晓得你在里面……”

  她吼了好几嗓子,才把屋中人给叫起来,就听见门里传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跟着房门吱呀一开,露出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骨架子。轻凤这一看不打紧,差点被李玉溪的新形象吓掉半条命。就见他形销骨立,已经消瘦得脱了人形,哪还有当初叫飞鸾垂涎的白面蒸糕的风韵?

  “天哪!”看着李玉溪这副样子,轻凤不禁惊叫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晃了晃他的身子,“喂,你不要命啦!瘦成这副鬼样子?”

  那李玉溪没有说话,只懒懒搭了轻凤一眼,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轻凤心想这下坏了,这只呆头鹅不会是想绝食殉情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否则飞鸾那厢还没醒过来,李玉溪这头倒先饿死了,到时候她可如何对飞鸾交代呢,还不被给她怪罪死!

  于是她立刻扯了扯李玉溪的手,异常热情地絮叨着:“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这可不像你啊!走,上街下馆子去。”

  “不,”李玉溪却用力甩开轻凤的手,倔强地拒绝她的好意,之后又从案上捞起一卷书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这两天就要考试了,我还得看书呢。”

  轻凤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没好气地反问:“就你这个状态,还看书?还考试?”

  李玉溪躲开她的纠缠,径自虚弱地逞强道:“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客居京城,为的是什么?我,我可不光光是为了儿女情长,就忘掉举子大业的人。”

  可是说着说着,眼泪就从他黑琉璃似的眸子里涌了出来,一串串滑下脸颊。轻凤看着李玉溪逞强的样子,一时也默默无话可说。半晌之后,她却忽然不由分说地虎起脸,一把扯起李玉溪:“什么不为儿女情长、不忘举子大业?你,你这个样子,也太没说服力了吧!走,吃饭去!”

  [下接书版章节]

  说罢她一鼓作气将李玉溪拉到街上,冲进一家汤面铺子,气哼哼地为他点了两碗热汤面,“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李玉溪面前:“吃!”

  不待李玉溪有反应,她自己倒先拿起筷子,吸溜吸溜就吃下一碗面条,李玉溪默默看着她,好半天之后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你竟然也吃得下……”

  轻凤此时吃得正香,闻言立刻抬头瞪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我吃不下?”

  李玉溪低下头,黝黑的眼珠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竟又渐渐浮上一层薄泪,半天后才哽咽着欷歔道:“我以为你跟飞鸾是好姐妹呢。”

  轻凤闻言一拍桌子,义正词严地嚷嚷道:“我和飞鸾当然是好姐妹,这还用你说?!”

  李玉溪无辜地瞥了她一眼,继而小声抱怨道:“那她离世了,你胃口还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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