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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耶律贤道:“可她有利于大辽,有利于江山社稷,有利于天下。人的才干不能被淹没,青史留名比小情小爱更重要。”

  韩德让冷笑:“主上既然决心已下,又何必同我这种不相关的人来解释这么多。”

  耶律贤咬了咬牙:“我希望你依旧能够辅助我,这个世界上,我能信任的人很少,你们父子是这极少数人中最重要的。”

  韩德让冷笑:“你敢信我?”

  耶律贤道:“朕有这个心胸,有这个自信。”

  韩德让却道:“我没这个心胸,也没这个自信。”

  耶律贤还欲再劝:“德让……”

  韩德让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明?,我累了。这十几年,我已经太累了,对不起,今后的路,你自己走吧,我恕不奉陪了。”说罢高叫一声:“信宁——”

  信宁机灵地跑进来:“公子——”

  韩德让淡淡地说:“我要更衣,请主上回避吧!”

  信宁转身向着耶律贤赔笑:“主上,您看这……”

  耶律贤顿了顿足,终于转身:“德让,不管你什么时候能够想通,朕这里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第92章 耿耿长恨1

  耶律贤走了。

  下一顿送上来的药碗,被韩德让扔在地上,他根本不想喝药,也不想吃东西。他本以为可以平静地面对耶律贤了,可是他这一来,却令他的心绪再度波动起来。

  韩夫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拿着药碗走进来就骂道:“你这个死样子连爬都爬不起来还想干什么?要抢媳妇,要跟人打架,要跟人辩是非,你也得能站起来、能走出去、能打得了架才行。要不然,就躺在床上叫叫,跟爹娘撒气,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啊!”

  信宁吓了一跳,以为韩德让会生气,哪知道本来面如死灰的韩德让听了韩夫人的话,却渐渐平静下来。

  韩夫人吩咐道:“再去熬一服药来,他要不喝,灌着他喝。”

  韩德让看着韩夫人,一时间竟是千言万语说不出来,良久,才长叹一声,说:“母亲,我该怎么办?”

  韩夫人坐下来,看着儿子憔悴的神情,心痛万分。

  这个儿子从小由丈夫教养,她插不上手,也不懂得如何教。韩匡嗣把韩德让送进宫去陪伴耶律贤时,她反对过,但没有效果。儿子渐渐长大,言行越来越像丈夫,跟她却越来越没有话可说,她认了。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草原上的母羊带着小羊稍稍长大些,就要看着小羊去奔跑觅食。她喜欢韩匡嗣,儿子长成丈夫那样,她再插不上手,也是欢喜的。

  可是如今,看到儿子这般模样,她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把丈夫赶走了,自己坐下来陪着儿子,看着他露出小时候那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心早就化成了一团。

  她拿着手帕胡乱抹了泪,道:“儿子,你怎么这么傻啊。我知道你是伤心了,所以就不想活了。可是,你要活不了,哪有以后啊。”

  韩德让茫然地说:“以后……”

  韩夫人叹息:“你还年轻,遇上一点事,就觉得天塌下来了。可是你不晓得,人这一生很长,这天塌着塌着,也就习惯了。这跟草原上的人一样啊,头一次遇到狼群,遇到雪灾,羊群里的羊死了大半,命都快没了,那时候也是觉得天要塌了啊,活不成了啊。可是后来呢,年年遇上,也就习惯了。一年年过去,再回头看看,还会觉得那时候怎么这么娇气呢。”

  韩德让低头:“母亲也觉得孩儿娇气吗?”

  韩夫人接着说:“甭管以后怎么说,可这人生头一跤啊,摔得是真痛,从来没有过的痛,那都是痛在自己身上,痛得要死过去。天底下哪有什么人不娇气,都是摔着摔着就习惯了,都是这么痛过来的啊。德让,娘知道你心里苦,你做的都是对的。男子汉大丈夫,遇到这种事,怎么可以忍,怎么可以不反抗?”

  韩德让苦笑一声:“可我如今,这般反抗,又有什么用?”

  韩夫人大声道:“为什么没有用?天底下哪有什么事是想做就能成的。可是不能因为这个,一开始就认输,连努力都不努力啊。或许这一次你输了,可是人生长着呢,你要晓得,草原上的草啊,年年都要枯,到来年春天,又能重新绿遍草原。”

  韩德让喃喃地道:“来年春天,我还有来年春天吗?”

  韩夫人道:“为什么没有?你还活着,燕燕还活着,你们相爱过,你们为了在一起而努力过。就算现在有皇帝的旨意阻隔着,就算你们将来各自成家了有了孩子,甚至见不着面了,可是长生天看着呢,长生天知道你在想着她,她也在想着你,到你们化了飞灰,你们的灵魂在天上还能相逢呢。”

  韩德让怔住了,细细品着母亲的话,竟是不由得痴了。

  沉默良久,韩德让忽然问:“母亲,燕燕怎么样了?”

  韩夫人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样,她就怎么样。你想想以她的性子,会怎么样?”

  韩德让心头一痛,如利锥刺心,竟是痛得连气息都滞了一下,差点转不过气来。

  此时的燕燕,情况却是比韩德让还坏。

  韩德让救回来的时候,虽然已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但也因此灌得进药,灌得进食物。而燕燕被捉回去关起来以后,却是一口食物不吃,一滴水不喝,竟是真正绝食了。

  为了婚姻而绝食,之前乌骨里闹腾过,所以萧思温初时也不以为意,但胡辇却看出不对来。绝食还犹可,不喝水却极是伤人,只过了一天,燕燕就已经躺倒在床上了。

  胡辇坐在她的床边,口都说干了,也只换得燕燕一句话:“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别勉强我。要进宫,抬我的尸体进去。”

  然后,她就闭目再不理睬任何人了。

  胡辇无奈,只得报与萧思温。

  萧思温也过来劝了很久,燕燕却始终只有这句话:“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别勉强我。”

  胡辇急了,跑到喜隐府,把乌骨里也拉来了。

  不想乌骨里头一件事先是恼了:“好啊,怪不得黑山之事,父亲不帮喜隐,不帮罨撒葛,却去帮明?这个病秧子,原来他根本就不考虑我们,只把皇后之位留给燕燕。都是女儿,他怎么可以如此偏心,难道他心里只有燕燕,没有我们吗?”

  她这话一说,直把胡辇气了个倒仰,先和乌骨里吵了一架。虽然最终乌骨里还是跟着胡辇回来了,只是她心里既有此想法,在燕燕面前与其是劝说,不如说是酸意十足,话里话外,透着“爹爹最疼你了”“你要当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意思,最终自然也没能劝动燕燕。

  胡辇气得站起来,厉声道:“每天熬一锅羊肉汤,按三餐给她灌下去。你要真的矫情成这样把自己饿死了,就不配是我们后族萧家的人。”

  然而还是没有用,给燕燕灌下去的东西,她又给吐了出来,最后甚至只要肉汤一端进来她就开始呕酸水。

  胡辇没有办法,只好来找萧思温:“爹,这样继续下去不行,要不然您进宫,劝主上收回成命吧。”

  萧思温慢慢地说:“你所有的办法都想尽了吗?”

  胡辇垂头:“是,女儿无能,所有的办法都想尽了。”

  萧思温问:“你去找过韩德让了吗?”

  胡辇心里一紧:“找韩德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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