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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屋质道:“太平王走得匆忙,带走的人马不多。太宗皇帝的国阿辇余下人马,以及大行皇帝的夺里本斡鲁朵人马都还在郊外。休哥,你带上我的印符手书,分别去请他们到我府上来……”他说到这里,又喘息一阵,方道,“我若能说服他们便说服,不能说服你就直接扣押了他们。然后带上人马,去这两处,以新君继位之名接管兵权,安定人心。”

  休哥接过金印,神情有些惊疑不定,问道:“屋质大王,您的意思是——太平王去了黑山会失败,然后会回京,用这两支斡鲁朵的人作乱以对抗黑山?”

  屋质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但愿我想错了,但是若是罨撒葛真有此事,我就不会坐视当年应天太后和世宗皇帝拥兵相争的事再发生。若是罨撒葛去黑山当真能够顺利继承皇位,那他要问罪时,你我便把这两条性命交给他罢了。”

  休哥听到“你我便把这两条性命交给他罢了”这句话,只觉得身上的热血全部涌到了头顶,人生只有此时,最为得意。能够站在自己最崇拜的人身边,受他托付行事,便是死,想到自己是“成为屋质大王那样的人”去死,亦是极为荣耀。

  所以,当罨撒葛自黑山下拔营返程,连夜赶回上京郊外的国阿辇斡鲁朵时,他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他的控制了。

  §第82章 迟来一步3

  当粘木衮进入夺里本斡鲁朵时,却见坐在正中的竟是耶律休哥,而兵营内的将领亦俱在帐中,但人数却比往常少掉了三成左右。

  粘木衮大惊:“你如何在此?”

  休哥看着粘木衮反问:“你又如何在此?”

  粘木衮情知不好,但此时却骑虎难下,只能仗着这支斡鲁朵是穆宗宫帐,斡鲁朵之所属素有忠诚宫帐之主的传统,厉声喝道:“奉太平王令,调集夺里本斡鲁朵人马听令。”

  休哥冷笑:“夺里本斡鲁朵不属于太平王部属,太平王之令,无权调动。”

  粘木衮大怒,道:“夺里本斡鲁朵从来都是太平王掌控的。”

  休哥却道:“只怕你记错了。夺里本斡鲁朵是大行皇帝的宫帐,从来只听皇命。大行皇帝信重太平王,授权他调配之权。如今,新君已经登基,没有新君手令,谁也不能调动夺里本斡鲁朵。”

  粘木衮大怒:“你、你好大胆子,休哥,你奉谁之令,胆敢在此放肆!”他又看看左右将领们,“夺里本斡鲁朵是主上宫帐,你们为何不听太平王之令,休哥凭什么让你们听令?”

  他的眼睛看过去,那些将领看到他的目光,竟或转头不敢直视,或低头看地,却没有人回应他。他只觉得全身俱是冰冷,嘶声道:“你们的忠诚呢?难道你们不是主上的宫帐吗?你们难道不是主上与太平王亲自一个个挑选出来的忠勇之士吗?你们怎么可以听从他人之令,而弃主上遗命于不顾,背叛主上,背叛太平王?”

  他几乎是泣血而问,终于有人忍不住答道:“我们可以为主上出生入死,铲除不忠之人,但是我们俱是契丹大好男儿,横帐房的皇位之争,不应该拿整个契丹国族所有勇士的鲜血和性命去做无谓内战。”

  粘木衮听到这话,不禁退后一步,脚下一个踉跄。他咬咬牙,问那人:“这话可是休哥与你们说的?”

  那人看了休哥一眼,休哥点了点头,示意那人尽可推到自己头上来,不想那人微一犹豫,咬了咬牙道:“这话,是屋质大王说的。我们觉得,屋质大王说得有理。”

  “屋质大王!”粘木衮的心如坠深渊,两次皇位之争,皆由屋质最后拍板定决。屋质从来不管皇族平时的纷争之事,但是人人却都知道,一旦屋质决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朝中多数人会赞成的事情,甚至是最后的定议。

  他不是已经老到只能躺在病榻上不能动了吗?他不是老到已经闭门谢客了吗?他不是根本没在黑山吗?他是怎么知道黑山新君已经即位了?他们是在黑山遇阻时才想到回上京掌控这两支斡鲁朵与耶律贤一争的,可是他怎么可能在此之前,把这一切都掌控了呢?

  难道真的是他已经通灵了吗,还是冥冥中有先祖指示他这么做?

  这一瞬间,粘木衮几乎崩溃绝望到放弃所有的野心,只想就这么抛下刀去,如帐中这些将领一样,听从屋质的指示算了。

  明知道是不可能达到的目标,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然而最终还是对穆宗兄弟的忠诚,以及背后绑定的利益太多,让粘木衮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帐中诸人,暗暗记下不在现场的人名。这些不在现场的人,就一定是对穆宗和太平王兄弟最忠诚的人。屋质和休哥顶多扣下他们,却不会杀了他们,而这些人亦是他们卷土重来的保证。

  看到粘木衮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休哥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若是想去国阿辇就算了,国阿辇也是一样。”

  粘木衮脚步一滞,但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了。

  果然此刻在国阿辇,罨撒葛也遇上了一样的情况,而他面对的是耶律斜轸,这个坏小子说话,则更气人一些。

  正当罨撒葛质问诸人:“国阿辇是我父皇宫帐,夺里本是我皇兄宫帐,你们竟敢不遵号令,难道你们要背叛斡鲁朵的主人,背叛我父皇和我皇兄吗?”

  耶律斜轸却一脸嬉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国阿辇奉的是太宗皇帝,夺里本奉的是大行皇帝,就算不听你的话,又算得什么背叛。我们大辽就算亲如兄弟父子,可大家也是各归各的帐,各领各的军。我只听说过活着拆帐的,可没听说过顶着死人名头夺帐的。”

  罨撒葛咬牙:“我执掌国阿辇多年,就凭你这无赖小子,也敢夺国阿辇斡鲁朵,只要我登高一呼,看看他们是听从你的多,还是听从我的多?我劝你滚出去,免得死于刀下。”

  耶律斜轸的回答更无赖:“人人都想富贵,想平安,你是能顶吃,还是能顶喝?我知道你手里也有一半国阿辇的人马,我手里也有一半。你要打,那我们就打打看,最后把国阿辇斡鲁朵打散了,是你更开心还是我更开心?”

  罨撒葛气得险些吐出心头血,国阿辇斡鲁朵是他父亲留下的兵马,他忍下这口气,至少还能留下手头的一半,甚至以后也还有机会把另一半拉过来。若是此时翻脸,则是国阿辇自相残杀,那他手头还有什么兵马可言?

  正僵持着,粘木衮匆匆赶来,拉了罨撒葛离开,正好给了罨撒葛一个台阶。

  自然,这两支斡鲁朵的人马,只是不会跟着罨撒葛叛乱而已,但是终究还是罨撒葛父兄余部,就算休哥和斜轸明知道罨撒葛拉走另一半国阿辇兵马会有动荡可能,但也并不能拿罨撒葛怎么样。

  罨撒葛带着兵马回到营中,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很显然,黑山大营已经失控,如今两支斡鲁朵又失了一支半,他想控制上京的计划也没有办法执行了。

  他召集手下商议。众人或有说,就以剩余兵马在这里等到黑山大营回京。他们之前在黑山脚下被阻,对山上情况并不了解,黑山上很可能仍有拥护穆宗一系的人马,到时候两边联手,未必没有一战之机会。

  又有人反驳说,既然黑山脚下兵马已经不及对方,何必再打。穆宗早有传位于太平王的意思,这是满朝尽知的,如今他不在黑山,耶律贤擅自继位,未必能得到群臣的拥护,甚至穆宗之死也甚为可疑,说不定等穆宗灵柩回京,可以从追查穆宗死因中找到掀翻耶律贤的机会。

  又有人反驳说,如今皇位已定,再行相争也无一定胜算,耶律贤虽然继位,但是一身是病,也不知道能活得几天。不如暂时偃旗息鼓,等过几年耶律贤死了,又有何人能与太平王争位。这就如当年太宗死于军中,世宗继位,穆宗当时没有出面争位,但最后还不是等到了皇位。

  又有人反驳说,当年应天太后与世宗相争,也是听从了屋质之言放弃争斗,但最后应天太后和李胡俱被世宗幽禁,若是太平王俯首称臣,难保不被幽禁或者被杀,倒不如现在带了兵马,自成一国,进可攻退可守,才是上策。

  又有人反驳说,新君继位,又有何处可以自成一国?若是新君攻伐,才是真的没有退路可言了。

  如此众说纷纭,听得罨撒葛怒从心头起,拔剑将几案砍成对半,道:“这不行那不行,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可行了?”

  众人皆哑然失色,不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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